枯荣大师道:“六脉神剑是段氏的最高绝学,纵然放眼整个江湖,都罕逢敌手,奈何我们都不曾练成,真是不肖子孙。”
本观和尚道:“不如我们各使一剑,联手出击,料想吐蕃大轮明王实力再高,也要让他铩羽而归。”
本观和尚越说越快,脸上的神色,显得极为兴奋,想必是很想见识一下,六脉神剑的真正威力。
本因方丈叹息一声:“奈何寺中会一阳指的只有五人,五个人联手,发挥不出来六脉神剑的真正实力,反而多有滞碍。”
本观和尚试探着道:“我们要不要请那位高僧出来?”
本因方丈狠狠地蹬了本观和尚一眼,似乎是怪他多话。
洪金等人都感觉到奇怪,听本观和尚所言,天龙寺里,另行隐有一位高僧,却不知道是谁。
保定帝知道,天龙寺是大理国的倚仗,在大理国祸乱的关键时刻,曾经多次出手,挽救大理安危。
如今天龙寺有难,实在是关乎大理国的国运,不能等闲视之。
“正明不才,想要为护寺护法略尽绵薄之力,还请各位大师成全。”保定帝一脸正容地道。
本因方丈摇了摇头:“这里面有一项难处,六脉神剑一向不传俗家子弟,你纵然贵为帝王,却也不能破例。”
保定帝道:“在天龙寺出家,是正明毕生的心愿,如今已立正淳为皇太弟,尘缘尽了,正好借此遁世。”
枯荣道:“如此甚好。如今大理国事繁多,此事一了,你仍可还俗。你过来吧,我替你剃度。”
保定帝义无反顾地走了过去,跪在了枯荣大师的面前。
段誉见到伯父突然间要出家,心中大感不妥,可是知道兹事体大,却又不敢出言劝阻。
枯荣大师伸出手来,只见他这一只手枯瘦如柴,放在了保定帝的头上,口中念着偈语:“一微尘中入三昧,成就一切微尘定,而其微尘亦不增,于一普现难思刹。”
随着枯荣大师提起手掌,保定帝满头乌发落了一个干干净净,便是用剃刀来剃,也没有如此光亮。
段誉和洪金早知道枯荣大师不简单,可是没料想,内力居然高深到了这般地步,不由地相顾讶然。
枯荣大师道:“今日你入我门下,法号本尘。”
“多谢师父赐名。”保定帝道,他站起身来,穿上僧衣,俨然一副有道高僧的模样。
枯荣大师一直面壁而坐,淡淡地道:“本因,你将剑法的基础,尽数说与本尘听。”
本来段誉和洪金在场,多有不妥,可是枯荣大师料他们小小年纪,绝没有这么高的悟性,所以就没有让他们回避。
本因从蒲团下面取出一个卷轴,显焦黄之色,颇为陈旧,想来是古物原本。
本参接过卷轴,悬在壁上,打开之后,却有一个个的人形图画,上面以红线和黑线标明了穴道和真气走向。
洪金料不到,今日居然有这么大的机缘,可以偷窥段家的六脉神剑。
一直以来,洪金都显得特别地老实,不显山不露水,他低垂着眼帘,余光却一直在偷瞧卷轴。
在场的人,只有保定帝最是注意洪金,他瞧出了洪金的动作,只是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经过多日相处,保定帝对洪金的心性多有了解,知道他生性豪侠,实在是难得的少年英才,有心成全。
本因方丈道:“本尘师弟,六脉神剑中,你就专练关冲剑。此剑法真气走向在手少阳三焦经脉,真气自丹田而至肩臂诸穴,由清冷渊而至肘弯中的天井,更下而至四渎、三阳络、会宗、外关、阳池、中渚、液门,凝聚真气,自无名指的‘关冲’穴中射出。”
保定帝依照本因方丈的指点,以一阳指的运功诀窍催动了真气,感觉非常地流畅,真气果然在手少阳三焦经脉走了一遍,然后从关冲穴中出手,嗤嗤有声,仿若有了剑意。
要知道,段氏的六脉神剑,一向都是以一阳指为基础,保定帝一阳指功夫修为极深,练这六脉神剑,自然是非常得心应手。
洪金依照关冲剑的行功线路走了一遍,在天龙寺各位高寺面前,他只敢调用少部分的劲气,浅尝辄止。
纵然只是用了一点劲力,洪金却依然觉得,在关冲穴处形成了一道剑气,如同憋屁,实在是不放不快。
洪金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只得抖了抖手,顺势将那道剑气化为了无形。
幸好洪金的九阳神功,能够很好地掩饰形藏,否则,他非得出丑不可,说不定最终还会惹得众高僧震怒。
枯荣等人的心神,全都放在了保定帝的身上,见他纵然是第一次使用关冲剑法,却有模有样,杀伤力根本不逊色于本因等人,全都是嘿然大喜。
在枯荣的授意下,六幅卷轴都被悬了起来,枯荣等人都面对着卷轴,精心苦练各自的一脉剑法。
段誉很是觉得无聊,想要拖洪金出去散散步,透透气,却被洪金坚决拒绝了。
笑话!
武林中的最高奥妙之一的六脉神剑就悬在头顶,还不借机参详,除非洪金的脑子坏掉了,否则,那有不偷学的道理。
洪金悄悄地挪动身子,坐在了后面,枯荣和本因两人的中间,这是最佳位置,能够将六幅图,一览无余。
这一段距离很短,用时不长,可是洪金却觉用了极大的心力,这才完成,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
关心则乱,洪金太在乎六脉神剑了,这才会如此患得患失。
段誉无奈,只得对着一幅卷轴瞧了起来,陡然间觉得身上一麻,真气自动地沿着图中的线路游走起来,从少冲穴疾射而出。
这段时间以来,段誉吸取了太多的真气,本来难受异常,如今突然有了一个渲泻的渠道,丹田中鼓涨欲炸的感觉顿时得到了疏解。
“没料想,六脉神剑居然是这样的好玩。”段誉的脸上充满了笑容,他自言自语,慢步走到最左首的本参身后,仔细地观看起少冲剑法来。
瞧着段誉毫无心机的模样,洪金不由地暗骂自己太笨,枯荣大师等人并不介意他们偷看偷学,只要是不违祖训就行。
洪金放大了胆子,走到了段誉的身边,也放眼向着墙壁上的卷轴望去,果然没有人理睬,他久悬的心,渐渐地放了下来。
别人不理会,洪金心中明白,他只是一个假冒的段家子弟,行为万万不可放肆。
在段誉看那幅卷轴的时候,洪金就跟着瞧那幅卷轴,莫瞧他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可是非常地上心。
在学了九阳神功以后,洪金发现他本来就绝佳的记忆,更上一层楼,简直就能过目不忘。
六脉神剑中的真气走向,纵然是特别地复杂,可是洪金瞧过多次,试练过多次,却也一一记了下来。
每次剑气冲到手边的时候,洪金都会轻轻地抖手,不着痕迹地将剑气化为无形,不似段誉那般,完全就是肆无忌惮。
洪金亦步亦趋,纵然比段誉学得更快些,却也不急不躁,趁这机会,更多地在体内和脑中温习。
段誉初学六脉神剑,感觉体内积蓄的烦躁,似乎都随着剑气的冲出,而变得消失不见,心中无限欢喜之下,越练越是起劲。
洪金心中的欢喜,丝毫不下于段誉,但他却是尽情地克制,一丝一毫都没有显露出来,表面上波澜不惊。
对于段誉的异象,枯荣等人早有察觉,可是他们都急于对付鸠摩智,无瑕理会这些闲事。
其实在枯荣等人的内心深处,极盼望能有段家人练成六脉神剑,却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个奢望罢了。
在场的共有八人,都在静静地修习六脉神剑,不管不顾时间的流逝。
段誉和洪金两人,都已经学完了所有六脉神剑中的功夫,放眼四下望去,枯荣大师等人,依然紧盯着墙壁,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六人口中不停地念念有辞,时不时地来个动作,还真的会以为,面前的只是六尊雕像。
段誉和洪金初始都大惑不解,搞不清楚这六人为何这般举动。
慢慢地洪金明白了,枯荣等人实在是修习太认真了,这种饥渴的态度,值得他们学习。
其实洪金只是明白了一半,毕竟他和段誉两人,都有了极高的奇遇,一个修习了九阳神功,另一个修习了北冥神功,枯荣等人并没有他们的这般造化,想要练成高深武学,自然就要多花费功夫。
洪金学成了六脉神剑,实在是跃跃欲试,可是瞧着枯荣等人全神贯注的模样,这才霍然警醒。
艺海无涯!
想要修炼成一等一的本领,非得下一等一的苦功不成,这道理谁都明白,可是真能做到身体力行长年坚持不懈的人,天底下能有几个?
陡然间一阵钟磬声传来,清越悠扬,令人听闻以后,凡尘俗念俱消。
本因方丈愕然道:“不得我的命令,谁敢鸣钟?”
枯荣长老摇了摇头:“听此钟音,绝非本寺所有,显然有外客远来,大轮明王,嘿嘿,好大的排场。”
跟着闻到檀香袅袅,不断飘来,这是西域特产,只是助长精神,消除魔障,倒不是什么迷药。
外敌转眼就到,纵然枯荣大师等人深觉时间未够,却只能叹息一声,纷纷站起身来。
本观和尚一向老成持重:“待会儿若是言语不投机,必然是一场恶战,这两个段家少年,恐遭误伤,却是不能在此多呆。”
洪金那里肯错过这场生平难逢的大战,连忙道:“有我保护段誉兄弟,一定无妨。”
闻听此言,本因四人均是大不以为然,以为洪金是太过年少气盛。
枯荣长老温言道:“你们两个后生小子,都到我身边来吧,料那大轮明王再厉害,也不能伤了你们分毫。”
保定帝本来想要解释,洪金并非段家的少年,可是犹豫了一番,还是住了口。
因为如此一来,洪金指定会被赶了出去,而段誉治伤的事,同样也会大起波澜。
洪金并没有争论,而是走到了枯荣大师的身边,看到枯荣一张脸后,饶是他胆大包天,却也不由地心生恐惧。
因为修习枯荣禅功,枯荣大师的脸面,奇特至极,完全变成了两样,一边面色红润,皮肉光滑,如同婴儿,另一边焦黄面皮,全无肌肉,形如骷髅。
段誉同时瞧见,差一点没惊叫起来,被洪金狠狠地捣了他一下,这才坐定,心中怦怦乱跳。
洪金知道,段誉纵然一向修习佛经,心性平和,但对容貌一样,无论如何都看不开。
对于王语嫣那等天仙化人的少女,段誉会顶礼膜拜,就算对娇俏可喜的阿朱,都心甘情愿地磕头,对于枯荣大师这样的面相,他自然是极为不喜欢。
可是人生在世,那里能够只以貌取人?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这个子羽,指的就是澹台灭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