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于天下六州中以风景优美而闻名。
此时正值春季,更是景色旖旎,鸟语花香。
书怀恩三人并驾齐驱,却不急着挥鞭赶路,而是流连于路边的野草,不远处的翠柳之间,如此游览观光,不觉间已是行了十日有余,若是不出意外,今日便可到达东都鸣城。
“人皆说,天下美景十分,柳州独占五分,并非虚言。”李清放目远眺,蔚蓝的天空飘起朵朵白云,时聚时散,带着些许懒洋洋又充满了自由的惬意,不禁露出感叹之色。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绝非人力所能达到的,你看看这满山的鲜花嫩草,每一株每一棵皆有其生于此长于此的道理,道理就是道理,无分大小。
这春风拂面,亦让人乐而忘忧。若以后能在此处定居,每日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听风吹柳摇,流水潺潺该是多么美妙啊。”
书怀恩深吸一口气,满鼻花香,一脸陶醉的说道,当然,还有半句没有说的出口,亦无法说出。
“人生乐趣有三,谈天,说地,讲理...哈哈哈”蓦的,一旁树上传来一个男声,声音清脆带着些许洒脱和懒洋洋的味。
三人心中一惊,谁都没有发现这人藏身在树上。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衫,头扎逍遥巾的青年男子依靠在一处树丫处低头看着书怀恩几人咧嘴笑着。
这男子双目狭长,眉毛上挑,鼻梁高挺,唇红齿白,给人一种魏晋狂士的感觉。
事实上其敞开露出大片胸襟的青衫,腰间别着的朱红色酒葫芦,无不告诉别人,其绝非寻常的文人雅士。
“这位兄台怎么称呼,可否下来说话。”书怀恩面带微笑,试探来人何意。
“鄙人名曰臧青山,号风柳居士,兄台称呼我青山便可。”臧青山边笑着便一点点从树上爬了下来,动作笨拙,看上去完全不会武功的样子。
见李清望了过来,书怀恩轻轻摇了摇头,这臧青山似乎确实不会武功。
“不知兄台有何吩咐?”李清拱手行礼问道。
终于,臧青山跳到了地上,还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洒然说道:
“刚才听仁兄几句话,直说到小弟心坎里去了。
这柳州的景色确实非其他州所能相比的,是故小弟昨日出得城来,边赏景边喝酒,此处繁花锦簇,可饮一口,那里草地茵茵,更需长饮,小河斜柳自不必说,那青山白云,更需浮一大白啊,结果不知不觉便醉倒在这美景之中,直至方才被两位兄台的妙语所惊醒,是故斗胆和几位攀个交情,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回鸣城可好?”
说了一大堆废话,原来竟是一想搭顺风车的...。
但三人依旧没有放下警惕,亦看不出什么问题,于是岳之川身为“护卫”只得下了马让臧青山骑着,自己则跟在三人后面,内心满是凄苦,暗想下次一定要扮个有身份地位的角色。
书怀恩李清二人面带微笑的听着臧青山侃侃而谈,这臧青山自少便居住在东都鸣城,对于鸣城及其周边的景色风土人情如数家珍,且谈吐幽默诙谐,举止潇洒不羁,极易使人生出好感。
本就不长的路途因为臧青山的存在变的仿佛弹指一瞬,不觉间鸣城的城门已是遥遥在望。
“青山兄的一席话,令我们兄弟二人大开眼界,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多的妙闻趣事,只恨这次出门愚弟身负要事,否则定要和青山兄把酒言欢一番。”李清向臧青山拱了拱手,装作十分遗憾的样子。
书怀恩三人本就不是什么出身于书香门第的书生才子,现在遇到这种正统的文人,生怕说多错多,是故索性来个侧耳倾听,一到这鸣城便推脱有事以免被这臧青山拉去吟诗作赋,那情形,想想都令人臊的慌。
“啊,既是这样,为兄便不挽留了,不知为何,一见两位贤弟便心生亲近之意,若是两位贤弟忙过这一阵,可来流苏巷寻我,以便让为兄尽地主之谊。”臧青山说罢又将住址详细的说与书怀恩二人,这才拱了拱手洒然去了。
“这人似乎颇有来头。”见臧青山转眼间消失在人群之中后,李清这才轻声说道。
“一般的书生文人,怎会有如此风度气质?”书怀恩还在纠结于之前竟然没有发现这臧青山藏身于树上,当真古怪。
“算了,反正萍水相逢而已,林子大了,鸟自然会多,不如先去寻个落脚的住处。”岳之川走了大半天,看三人在马上悠然自得的谈笑风生,心里别提多委屈了。
书怀恩和李清对视一眼,均捧腹大笑起来。
三人交了入城的费用便随着行人走进这座盛名仅次于南北两京的城池。
若说燕归城是一座江湖之城,城内满是商贾豪客,那么鸣城便是一座柔和的文明之都,城内行人虽多,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和气,说话轻声细语,不闻争吵之声,不见推搡之举,无论是穿着体面的富商贵贾,亦或者是小贩走卒,均是如此。
“还真是有趣。”书怀恩感叹着。
“由此可见,那臧青山的作风也就可以理解了。”李清终于放下心来。
鸣城内是不允许骑马的,此时三人各自牵着马儿,一边东看西瞧一边寻找可以入住的客栈。
鸣城街道宽敞干净,两旁遍植杨柳,翠绿养眼的柳枝柔和的垂了下来,仿佛美人的秀发。
“不知我们能否有幸赏到青山所说的‘柳絮若鹅雪’的奇景。”李清边走边说。
“哼,飘个柳絮有何好看的,还会迷眼睛。”岳之川似乎对臧青山说的奇景不屑一顾。
“这家如何?”书怀恩突然指到。
两人转头望去,一家客栈出现在街角,上悬牌匾写有“古风客栈”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三人将马儿交个门口的迎客小二,然后走进客栈。
客栈老板是个中年男子,笑容憨厚,模样朴实,见书怀恩三人进店,慌忙一边擦手一边热情招呼着,还亲自替三人倒上热茶。
“先来二斤熟牛肉,端两壶好酒,恩,小菜挑拿手的来几道。”岳之川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却看到书怀恩两人斜眼看着他,这才讪讪的起身说:
“公子请,椅子小的给您擦干净了。”
书怀恩两人相视一笑,示意岳之川一起坐下吃饭。
风餐露宿也有两天了,天天吃肉干干粮吃的都快吐了,是故热气腾腾的饭菜被端上来后,几人顾不得形象纷纷大嚼起来,最后那两壶酒亦进了岳之川这自作主张的护卫的肚子。
酒足饭饱后,书怀恩身为金主又要了三间上房,一次性交了半个月的房费,这才施施然的来到三楼,三人闲聊几句便各自回屋休息。
翌日,岳之川和李清一起出门散心外加打探消息,雾都的触手遍及整个大云国,上至新京平城,下至小镇皆有其眼线,如鸣城这种大城,更是少不了。
但那平一心本身就是雾都的眼线内应,对于雾都的事情了解甚多,他的背叛会不会导致整个鸣城的雾都势力被人连根拔起,这很难说,所以岳之川和李清先去探一探路。
而被寄予厚望的书怀恩则端坐在房间内的床上,愁眉不展。
玉谆留在书怀恩经脉中的佛门内力虽然古怪难缠,但终究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且又在书怀恩本身的邪力抵消下逐渐减少,但是,令人无奈的是进展太慢了。
当真是时不待我。
感受着体内不断产生的邪功内力和佛门内力相互抵消,书怀恩一阵心塞。
若非为了以战激发心魔的成长,自己何苦去招惹玄策,也就不会惹来玉谆了。
这便是命么?
一阵心烦意乱,书怀恩索性下楼散心,反正就算是蹲在屋内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善,不如在这鸣城逛上一逛。
“客观出门啦。”客栈老板笑脸相迎。
书怀恩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踏出客栈。
外面阳光明媚,清风带来阵阵花香。
真是一个令人开心的好天气。
书怀恩随意的四处闲逛,看到一群青衫儒袍的文人雅士,聚在一个小河边吟诗作对,欢声笑语不断传出,令书怀恩心生羡慕。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会有如此的差异呢?
有些人从出生便是富贵命,慈祥的父母,数不尽的家财,聪明伶俐的丫鬟,读不尽的圣贤书,应有尽有,似乎独占了上天的恩宠。
而有些人则是天生的神憎人弃,饱受摧残和磨难,受尽了冷言冷语和白眼,到最后可能还享受不到一个寿终正寝,令人唏嘘。
这便是命么?
书怀恩不晓得,但是却隐隐中感觉自己的不同寻常。
若是每次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都有人或者发生什么事拉了你一把,让你摆脱困境,恐怕你也会有这种感觉。
是故,这次书怀恩担忧是有的,烦心也是正常的,但还没到那种山穷水尽的地步。
一辆粉色马车缓缓自书怀恩身旁驶过,走在一旁的丫鬟还回头望了书怀恩一眼,接着掀开车帘似乎听着里面的人吩咐什么。
书怀恩没有闲情去偷听,而是继续随意的闲逛着。
过了一会,那丫鬟面带笑意,眼神暧昧的走了过来,先是对着书怀恩行了一礼,然后笑着说道:
“这位公子,我家小姐在前面赵家酒楼宴请鸣城的七才子,见你一表人才,想带你见识见识,你可愿意?”
书怀恩不禁被鸣城的大家闺秀的大胆作风惊住了,宴请什么七才子也就罢了,还敢拉着自己这样不相识的人一起,她不怕么?
见书怀恩愣住了,那丫鬟表情有些得意,以为其被七才子的大名所震慑,遂以手绢捂着嘴笑道:
“放心好了,七才子对我家小姐那是言听计从,定不会找你麻烦的,别愣着了,随我来吧。”
说罢便转身示意书怀恩跟着。
书怀恩心里暗笑,若真如这丫鬟所说,自己不招七才子猜忌才不正常。
如是想着,急忙上前解释一番,言称自己尚有要事要做,婉拒了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姐的好意。
那丫鬟又上下打量书怀恩一番,似乎高看了其一眼,点了点头略有失望的离开了。
还真是有趣...。
书怀恩心情舒畅不少,毕竟谁都希望自己能被人欣赏。
街上行人不少,但却不显拥挤,以书怀恩的眼光去看,这鸣城至少有四五个燕归城那般大,是故街道宽敞,宅院深广。
逛够了大街,书怀恩准备随意的走一走,便见巷就入,遇街便走,七转八入,一炷香的功夫,书怀恩哭笑不得的发现,自己居然迷路了...。
鸣城的大街小巷其实大同小异,这似乎正如臧青山所说的:
“鸣城的历史实在太沉重了,这是一座连连经历惨痛战乱的城池,虽然历经几十年的恢复,依旧令人感觉泛着铁锈,带着血腥,即使表面如此的风景秀丽,人们安居乐业。”
正想着,旁边传来一阵郎朗的读书声,声音带着稚嫩和一种特殊的韵律。
似乎是一家私塾。
从小未上过一天课的书怀恩不禁停了下来,站在私塾的墙外听了起来。
少年们念的似乎是论语,念的很认真,也很整齐。
白师傅教书怀恩识字念书,但却绝不会教其看那些儒家的典籍,以白师傅的话说那便是:
“什么以礼治国,狗屁的君臣父子,不过是些束缚人思想的糟糠。”
是故书怀恩对于儒学的了解,也只是停留在几篇脍炙人口的句子上。
这时里面朗诵完毕,到了问答环节,一个稚嫩的童音问道:
“先生,蔷文欠我三个铜钱不还,我该怎样行事?”
“当然是找其索要了。”略微苍老但很柔和的声音回道,应该是这座私塾的教书先生。
“可是他没有钱怎么办?”稚嫩的童音充满了自己的苦恼和纠结。
“那便宽限他一些时日,使他有时间去积攒。”教书先生很有耐心,一点也不视之为小事。
“可是他还是不愿还我怎么办?”稚嫩的童音很是执着,只想问出个办法来,可能他很需要那几枚铜钱吧。
教书先生顿时语塞。
书怀恩摇了摇头,要钱这种事,君子可不行,还是自己这种人最适合了。
正想着离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