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乃是六大洲中,最为广博,也是最为落后的一个州。
这里不仅人口稀少,交通不畅,还缺少生活必须的用品:食盐。
是故,与其他州相比,燕州名副其实的,被冠以穷乡僻壤的标签。
但,就在这样的燕州,有那么一个城,繁华富饶,热闹喧嚣,隐隐独立于燕州之外,那便是燕归城。
燕归城位于燕州与柳州的交界,亦是两州之间的交通要地,每年从柳州运往燕州的货物均要路过此城,是故有燕归之名。
书怀恩盘膝坐在马鞍之上,任由马儿顺着商道前行,远处的燕归城已是遥遥在望,但经验丰富的书怀恩晓得,至少还要走上一整天才能到达。
商道上,处处可见带着货物的商队,这些商队小的赶着一两辆马车,大商贩则会带着一条车队,多到甚至几十辆马车。
这些小商队的马车上,大多坐着一两个别着腰刀的江湖客,这些江湖客收了商贩的钱财,便会负起保护之责,避免商贩惨死于强盗之手,毕竟燕州的山贼强盗是出了名的多。
而那些大商队往往会雇佣有名的镖局,马车上便会挂上镖局的旗子,既可做震慑之用,又可让有关系的山贼盗伙知晓身份,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小伙子,小老儿这还缺个护伴,要不要来凑个热闹。”
这时行驶在书怀恩旁边的马车上,一个老头眯着眼,笑着询问。
书怀恩转头一看,这老头也不过是个小商,赶了两辆马车,看车辙似乎没拉什么东西。
这燕归城已是遥遥在望,哪里还会有强盗山贼?不过是看自己这破落相,好心送自己几串铜钱用用,这种做法其实很寻常,那些眼尖的商人商贩,往往会以小利结交一些看似落魄的江湖人士,虽然表面看是吃亏了,但说不准哪天就碰上了,这种事迹数不胜数。
书怀恩也不说破,笑着应下了,跃下马背,便坐上了老头的马车。
老头的马车内,出乎意料的坐了三个女孩,女孩年纪不大,均有十二三岁,眼神闪躲,充满了恐惧之情。
“小兄弟家住何处啊,也是想到燕归城混口饭吃么。”老头笑着搭讪。
书怀恩这才仔细看了看这老头,只见其衣服虽不华贵,但还算体面,一脸含笑,但眼神中偶现狠厉,绝非简单的小商。
“在下淮安,家住梁均城,学的一身好武艺,当然想出来混出个人样。”书怀恩随口胡诌。
老头点了点头,道:
“老夫家原也是豪门世家,只是后来家道中落,衣不遮天食不果腹,不得不出来卖命赚钱,现在回想起来,着实令人唏嘘。
刚刚见小兄弟气度不凡,便好似看到了曾经的老夫,于是起了结交之情,小兄弟莫要怪老夫唐突。”说着老头老脸一红,笑着捋了捋胡须。
书怀恩装作遇到了知己的样子,热情和这老头随意的聊了起来。
这老头走南闯北大半生,可谓是见多识广,哪里景色秀丽,哪里姑娘漂亮,哪里山贼凶悍,哪里人傻钱多,凡是燕州之地,老头那是如数家珍。
且这老头又是言语幽默诙谐,说话风趣,令书怀恩听得津津有味,就连那缩在车内角落的三个女孩也都竖耳倾听起来。
“要说啊,最近这两年,在咱们燕州做山贼强盗的,可都是纷纷改行的改行,跑路的跑路,咱们这些做生意的可是得了不少力呢。”
书怀恩听着配合着问道:
“哦,这是为何呢?”
老头嘿嘿一笑,低声说道:
“这可是老夫我花了两串铜钱买来的消息呢,据说出了个拿枪的杀神,专挑那些山贼强盗下手,杀的叫一个狠啊,据说狼牙寨三百来号人,杀的血从山顶直流到山底,你说狠不狠?这样下去谁还敢做山贼?真是大快人心。”
书怀恩听后点了点头:
“这些山贼强盗,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早就该杀了。”
老头亦点头称是。
这时马车停下,晚餐时间到了。
那老头一边招呼着后车的车夫和伙计,一边对书怀恩说:
“出门在外,难免有些不周,淮兄弟将就吃些,再歇息一夜,明日便能到燕归城。”
书怀恩笑着应了,转头对着车内的小女孩说道:
“下来一起吃吧。”
三个女孩低着头,也不言语。
书怀恩心里叹了口气,不再理会。
这些女孩应该是被这老头买来准备转手的“货物”。
买卖人口从来都是官府禁止的生意,可是有需有求便会有人去做,而且那些买家往往是达官显贵,乡绅土豪,都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故虽然明令禁止,但依旧是屡禁不止。
此时若是书怀恩用心去查,这条商路上的车队里,被买来的女孩,恐怕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个,救,是救不来的。
书怀恩和另外一个背着斧头的壮汉相对而坐吃着晚餐。那壮汉看了眼书怀恩的体格,又扫了眼背在身后的长剑,不屑的笑了笑,但也没说什么。
晚餐过后便一人一个帐篷搭建起来,此时秋末之际,夜晚风大,已然充满了凉意。
书怀恩盘膝坐在帐篷里,开始了每日雷打不动的冥想,冥想时,内力游走于经脉,最后归于丹田,令人去乏解困,是故书怀恩只要每日冥想两个时辰,便可以神清气爽,疲劳全消。
但,也仅仅如此了,再往上,便没有路了。
内力虽然依旧在缓慢的增长着,却越来越慢。
此时的书怀恩仿佛站在高楼处望天,明明知晓有更高的风景,却苦于没有那登天之梯。自己建?书怀恩摇了摇头,武功之所以发展到今日的一流高手到处有,便是因为站在前人肩膀上高屋建瓴,方能成不朽之功,若凭自己苦思冥想,到死都不会有什么进展的。
或许,书亭的最高层会有自己向往的风景,书怀恩微微一笑,有了目标。
翌日一早,老头便将大家喊了起来,草草洗漱一番,又吃了些干粮便启程上路,今日便可到达燕归城,坐在后车的两个伙计心情不错,一路谈笑风生,中间还高歌两曲。
老头似乎有些心事,没有如昨日那般侃侃而谈,而是掀开车帘,愣愣的望着渐渐逼近的燕归城。
书怀恩喜得清闲,坐在位子上闭目养神,脑海中想着这次的任务。
周秋雨,一个大盐贩,手下经营着好几个商队,无论白道黑道都很吃的开,毕竟钱能通神。
曾经在山贼肆虐的燕州,唯有挂上周秋雨的乌云落雨旗的车队方能免于劫掠,这在燕州也是只此一家而已。
而书怀恩此次的任务便是保证他活到冬天。
望了望天,略一思量,距离冬至不过还有十天而已。
正思量着,不觉间已是正午,马车来到燕归城外排队入城,不知今日是否特殊还是每天都是如此,燕归城准备入城的商队排起了长龙,守城的侍卫不过随意检查一番便会放行,对于官府命令禁止的私盐和女童视而不见,不过收取入城的费用却是规定的两到三倍。
轮到书怀恩的马车,那老头似乎和城卫认识,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便驶了进去,象征性的检查都免了。
“小兄弟可有去处?”老头回头看了看书怀恩,笑着问道。
书怀恩点了点头,表示还有要事。
“既然如此,老夫便不多留了,这是老夫的身份片,若是小兄弟走的不顺,尽情来寻老夫便是。”老头说着递给书怀恩一个小钱袋,钱袋上面写着老头的名字和地址:赵鹿,山灰绸缎铺。
“那淮安就此谢过赵老板了。”书怀恩这才知晓老头的名字,亦没有拒绝,接过钱袋掂了一掂,少说要几百文,不算少。
说着,书怀恩便下了车向赵鹿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书怀恩这三年去过不少大城小镇,勉强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两年前也来过一次燕归城,即使如此,旧地重游依旧被燕归城的景象所震慑。
在这里,没有其他城里那种摆着地摊兜售小物什,瓜果桃李的小农小贩,取而代之的是两旁林立的商铺和酒楼,一个个深宅大院,一栋栋青楼酒肆赌场当铺,鳞次栉比,令人目不暇接。
街上的行人多是携着刀剑的江湖人士和花枝招展轻纱薄翼的青楼女子,亦或是乘着马车的土豪富绅,鲜少看到乞丐或者是平民。
书怀恩终于体会到了那些乡下村汉进城的感受了,穿着缝缝补补的破旧华服,在这熙熙攘攘的街上,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无奈下书怀恩急忙找了家绸缎庄,面带鄙夷之色的老板见到书怀恩掏出的银票之后,现出了卑微的笑容,当书怀恩抽出第三张银票时,老板保证一炷香的时间便能试衣。
势利的老板没有令人失望,很快便按照书怀恩衣服的款式做了件新衣,后背上还特意用针线秀了一个“仙”字,手工精美,物有所值。
书怀恩满意的点了点头,换上新衣,顺便将旧衣塞进包里转身出了绸缎庄。
摸着身上的新衣,书怀恩脑海中不禁想到了那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娇容,那盛开在枫叶中的翠绿之花。
茕茕孑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