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天下分六州两京,除了新京和平京在大陆北南相对遥相呼应外,更有艺州之称的广陵,天下粮仓的沧州,风景秀丽优美的柳州,山路险峻民风彪悍的西蜀,奇人异事络绎不绝的南疆,以及群山起伏广阔无垠的燕州。
广陵,以盛产文人墨客,才女美妓而闻名于天下。
“多少青楼客,醉卧广陵城”单看那广为流传于深闺之中的爱情读物里,书生往往出身于广陵,佳人亦不例外,以此可知。
而如今,更有广陵出身的唐昭国出掌大云首辅之位,当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当世,更为广陵添彩。至于每三年一次的科考当中,隶属于广陵的学子更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文风鼎盛,书香墨香胭脂香,形成了广陵独特的文化氛围。
吴城,位于广陵之西,乃是广陵的核心之城,城内号称有百万户,乃是整个北大陆有名的大城。
其城外有一条宽五十余丈的大河,波涛不绝,奔流不息,名曰离江。顺着离江乘船而下,经过一片人烟罕至,景色秀美的丛林,再由一片连绵起伏的群山底部的岩洞中穿过,不消片刻便可到达一处三面环山的世外平原,平原芳草如茵,四季长春,秀丽怡人的景色让人流连忘返,若有文人骚客偶然至此,必将大发诗情,高歌一曲,饮酒一壶。
可是,谁又能将此地与以冷酷无情着称的杀手组织摘星楼联系到一起呢。
只见平原上错落有致的建着一排排木屋,以及一座宽阔高耸似塔非塔似楼非楼的奇怪建筑,这便是闻名于江湖,令人心胆俱寒的摘星楼。
只是奇怪的是,今日摘星楼外的空地之上,那些练武歇息的杀手均不见了踪影,只有微风拂过,刮起枯叶上下翻飞,冷清又带着十足的萧索之意。
仔细看去,却又有一人立于摘星楼前,双手负于身后,抬头仰望,似怀念似感叹。
此人皮肤黝黑,五官端正古朴,且带着一些憨厚的味道,就好似那毫无脾气一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只是这一身的劲服和偶露出于眼中的一丝精芒,令人感觉其并非表面的那般简单。
这看似憨厚的男子,正是如今令江湖掀起惊涛骇浪,屠戮了青山村满村,有着杀神称号的红磷鱼头目:秉成。
秉成独自立于摘星楼黑色铁门之外,古朴黝黑的面庞罕见的现出一丝犹豫,以及莫名的紧张。
她就在这座楼顶,俯视着他。
仔细算了算,有十三年未见了吧。
十三年啊!何等的漫长,却又如白驹过隙,弹指既过。
人生不就如此的矛盾么?妄图在有限短暂的生命里寻求无限的永恒。
那么她可曾记得自己,记得那个眼神闪躲不敢抬头的自己。
或许早已忘了。
微微叹了口气。
无论他现在身手有多么的高强,有多么的威风,什么天下有数的先天高手,什么红磷鱼历来最强的领袖,如今无人不怕的杀神。
他晓得,他在她的面前依旧是那个只会低头看着鞋尖不敢偷瞄哪怕一眼的卑微手下。
不为别的,心甘,情愿。
秉成深深的呼吸几次,平息了体内略微紊乱的气机,然后拾阶而上来到那扇黝黑的铁门前,轻轻的抬手一按,几百斤重的铁门便缓缓的推开,露出里面盘旋而上的石阶。
摘星楼只有一条通往楼顶的楼梯,左右两边均是楼内人员休息以及存放物事的房间,这些房间在一条环形走廊两边分布而列,楼内没有窗户,即使是白天依旧插着火把照眀。
秉成一步一步的踏着楼梯向上,脑海不断泛起曾经过往的回忆,杂乱无章。
生于帝王世家的她,仿佛得到了上天所有的眷顾,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自不必说,武艺更是深得吴王真传,一手自创的纤云剑纵横广陵从无敌手,那些个眼高于顶的年轻俊彦有的输在了武艺之上,有的,则是跪在了其石榴裙下。
那是令人无法忘却的,绝世无双的出尘气质和秀美妖娆的面容,大云明珠绝非妄称。
蓦然,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神打断了秉成的追忆,转头望去,是一名红色头发的少年,少年眼神锐利仿佛鹰隼,一动不动的站在一间房间的门口盯着秉成,竟毫不畏惧。
“你可知我是谁?”秉成问向少年。
少年点了点头。
“那你不怕我?”秉成停下脚步较有兴趣的打量着少年,不知是不是在企图拖延到达楼顶的时间。
少年又点了点头。
有趣,秉成没有自降身份再说什么,继续拾阶而上。
“我在想,那些人的死,换回你这所谓的先天高手到底值不值得。”红发少年突然说道,清脆的声音在楼内隐隐回荡。
秉成没有理会。
“我哥也死了,希望你能有点用处。”红发少年说话越加的肆无忌惮。
秉成突然站立,转头向红发少年望去。
一瞬间,红发少年似乎看到了这辈子最可怕的情景,眼中充满了恐惧,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你叫什么名字?”秉成淡淡的问道。
“你...给我..记好了,玄..策。我叫玄策。”红头发少年强忍着恐惧,狠咬着牙齿,挣扎的说道。
“嗯。”
秉成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便继续拾阶而上。
整个摘星楼静的出奇,只余火光在不停的摇曳着。
再高的楼也会有楼顶,再长的楼梯也会有尽头。
终于,秉成来到了楼顶,一扇白色雕花的木门映入眼帘,花纹弯曲盘旋于门上,显得既古朴又典雅,于这四周黑石墙形成的鲜明的对比,仿佛于恐怖中盛开的一朵清艳百合。
“你来了。”门后传出一声秉成终生也不会忘记的绝美嗓音。
“老成来了。”秉成百感交集的双膝跪地匍匐在白色木门之前,恭敬而虔诚。
她知道自己,她记得自己。
“他,死了没有。”那绝美的女子嗓音不起波澜的问道。
“未死。”
“替我,杀了他。”女子继续说道。
秉成额头贴地,默然不语。
“你走吧。”女子片刻后又寒声说道。
秉成依旧不言不语。
“轰”的一声,木门破碎,随之而来的是一只穿着白色荷花秀鞋的玉足迎面踢来。
无动于衷的秉成应脚倒飞而起,继而顺着石阶不停的滚向楼下,不断翻滚时,满脑子却是刚刚那惊鸿一瞥的艳影。
此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