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聊城的前一天，季崇宁还特地做东，让胡庄头杀鸡宰羊，叫上了永安郡王，买了几坛好酒，请大伙儿吃了一顿散伙饭。
他说自己很喜欢聊城，每次来这儿，都觉得比回家还亲切。
毕竟.......文公子，如今并没有自己的家。
东宫早就空了，他现在住的地方，是皇帝的避暑山庄，所以也确实不属于他。
但是众人并不知道季崇宁的来历，所以都觉得季崇宁说的只是客套话，于是也纷纷跟他客套道，让他有空就来聊城玩玩。
只有陈冬月知道，季崇宁这尴尬的身份，想要去哪儿，怕是身不由己的。
大家下回见，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于是她便很贴心地送了季崇宁，两只老鳖。
“你别看这俩老鳖长得丑，但是人家已经养了三十年了，我都不敢吃，怕被反噬，就送给你吃了。”
陈冬月的祝福，总是那么的让人耳目一新。
当然，季崇宁也不遑多让，“我谢谢你全家。”
好在德和山庄还是有正常人的，听闻季崇宁要走，大墩子还特地送了一幅赠友人于渡口图给他。
季崇宁拿着图，提出了一点点小小的疑惑，“图~~~~很不错，但是我这也不走水路啊。”
“.......咳咳，这个图在留云轩要卖五百两呢！”大墩子实在是无话可说。
要不是这画挂在留云轩好久都没卖掉，谁又会想送人呢？
行吧，反正是送的，季崇宁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谢了大墩子的好意，然后把画给卷了起来，让耿晖收好。
至于其他人，宋好婆自然是送了季崇宁一大堆的酱瓜茄子干。
宋杨因为要给嫂子免费打工十年，所以也没啥能送的，只能送给他一句‘一路平安’。
而宋芸作为一个姑娘家，自然也不能随便送未婚男子什么。
但是她看胡庄头都送了季崇宁好多个冬瓜了，自己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送。
最终，宋芸思前想后，送了季崇宁一份账单。
上头详细记录着，季崇宁和耿晖二人，在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的吃穿用度~~~~
两人总计花费：三十五两七千零三十三文。
这花销，在寻常人家里头，真算是高的了。
陈冬月都没想到，季崇宁主仆二人，居然这么能造。
而季崇宁捏着账单，嘴角抽搐着问道：“芸小姐是要跟我收账吗？”
“也~~~也不是。”宋芸虽然做了管事，但是胆子还不算大。
所以她跟不太熟悉的男子说话，多少还有点紧张。
就听她继续道：“反正这账单送给你了，你回去看到，也许就能想到在咱们庄子上吃吃喝喝的日子。
还有康王府送来的被褥衣裳，我已经叫人帮你们收拾好了，你们明日走的时候，别忘了带走。”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季崇宁的感谢，非常的铿锵有力。
宋芸很有礼貌地说了声：“别客气。”
做为宋家的一份子，君澜也说要给季崇宁一个礼物。
众人很好奇，这孩子女红女红不会，花钱花钱不舍得，她能送出什么玩意儿来？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一起时间久了，君澜和陈冬月多少有了些心电感应。
这孩子居然说自己去抓了罗罗，给季崇宁带回去玩。
正蹲在门口乘凉，啃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菜瓜的罗罗，一下就跳上了房梁。
君澜上蹿下跳地跑去抓，可怎么可能抓得到？！
到最后发髻也跳散了，自己差点儿还被脖子上挂着的叮铃铛给勒死，也没能抓到那泼猴。
陈冬月只能朝看呆了的季崇宁道：“孩子.......活泼了一点点。”
“........确实，算不得文静。”季崇宁回道。
由于送礼的环节，太过拉胯，所以陈冬月宣布大家都不用送礼了。
特别是土根，就别想着抓狗送人了。
宋志刚虽然好抓，但是实在是有些磕碜过头了。
老实说，原本她觉得自己送俩老鳖，多少是还算了点。
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们德和山庄走的就是寒酸风。
两只鳖居然成了最贵重的礼物。
不过，当天夜间，大伙儿都散了之后，季崇宁倒是收到了一样正经东西。
姚大夫，趁着夜色，敲开了季崇宁的房门，然后塞了一个小瓶子给季崇宁，转身就想跑。
“姚院正！”季崇宁突然喊了一声。
姚大夫赶忙‘蹭蹭蹭’跑了回来，朝季崇宁跺脚道：“公子可小声点！！”
“好久不见，没想到您老还如此的精神矍铄，咱们~~~~聊聊？”季崇宁站在房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姚大夫无法，只得跟着季崇宁进了他的卧房。
两人在室内的小桌子前，面对面坐下。
可却突然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姚大夫先开口，“公子一向来，可还好？太皇太后老人家，身体可康健？”
“还行，”季崇宁微一颔首，“不过太祖母年事已高，总不胜当年。”
姚大夫只默默点了点头。
接下去，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室内又是一阵沉默。
如坐针毡的姚大夫，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当年.......老夫被太皇太后传唤去东宫的时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已然没了脉息，老夫也不是见死不救，实在是.......来不及了。”
“我知道，”季崇宁抬了下手，阻止了姚大夫继续说下去，“此事与你无关，不用再提。
但是我听闻你离开都城之后，就去了北地，怎的会出现在这德和山庄？”
其实上回季崇宁来的时候，早就已经认出了姚大夫。
当然，姚大夫也认出了他。
但是由于当时一起来的还有张慎之他们，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两人就全当互相不认识。
这回来聊城，季崇宁非要住在德和山庄，有部分原因，也是想问问姚大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这德和山庄，有什么要紧的人，需要看顾吗？
姚大夫其实心里早就准备好了，季崇宁可能会问自己这事儿。
所以他便道：“嗨~~~还不是那宋柯。哦，你可能没听说过他吧？他就是冬月的男人。”
季崇宁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可站在门口的耿晖，却黑了脸。
哈，宋柯，虽然没见过他，但是他却已经被我在心里杀了起码十回了。
各种死法都有。
见季崇宁脸上做出了‘你继续讲下去’的表情，姚大夫便继续道：
“当初我去北地，主要也是应了太皇太后之言，去照看林将军府上众人。
毕竟当时太子和太子妃到底是怎么去世的，别人不知道，但是太皇太后和我，是清楚的。
太皇太后也是怕林将军府被毒杀.......所以特意派我去看顾一二。
但是之后的事儿，公子您也知道，您外祖后来被他当时的副手，就是现在的都城守将，随将军给坑了。
林将军戎马一生，没有死于北夷人的刀下，反倒是死在了自己人的背刺之下。
当时林府几十口人，几乎被剿杀殆尽。
对了，忘了说了，宋柯之前是林将军的护卫，后来因为有了些军功，所以在林府被围剿之前，就已经从护卫成了百户了。
正巧围剿林府那日，姓随的让宋柯他们看着林府的后门，老夫这才得以逃脱~~~~~
打从林府出了事，老夫也不便再在北地逗留，正巧宋柯攒了三年的假期，要回乡探亲，于是便把老夫也给带回去了。
不过当时老夫就是在宋柯老家的破县城了做游医，也不认识陈冬月他们。
再后来，就是南州府闹灾荒，然后机缘巧合之下，我就跟他们一起逃难到此地来了。”
“原来如此。”季崇宁神色有些冷淡，说话的语调，也算是平和。
可不知道为什么，姚大夫就是感觉到了这人身上散发着阵阵寒意。
他压抑着自己快要发抖的声音，闷闷地应了一声：“诶，事情就是如此的。”
季崇宁没有答话。
而是给姚大夫倒了一杯茶，然后轻声道：“喝吧，说谎也会费口水。”
正好接过茶杯的姚大夫，手一歪，把半杯的茶水，全倒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