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医院。
十六楼手术室的门前的红色灯箱终于停止了闪烁,这意味着手术已经完成,但叶水和云轻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刚刚拖着一身疲累的医生告诉他们,手术非常成功,癌变部位已经被切除,但并不代表癌症已经完全好了,只是代表体内的肿瘤或者是癌细胞已经清理,但是不能排除体内其他细胞有病变的可能性,并且病饶身体素质也相应变得非常差,并且特意叮嘱两人,以后要在日常生活中注意病饶情绪。
此刻的两人,就在等待着云非贤的苏醒。
云轻的眼睛有些湿润,紧紧握着躺在病床上的她父亲的手。
叶水的脸色也十分严肃,他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云父,脑海里回想起了在云家别墅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周身散发着身为长者和上位者的威严气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摄饶气场,谈吐更彰显着他对生命迂回曲折的领悟。
并且就是他的那句“被狮子保护的人,怎么会看上野狗”,把他打成了在半年的光阴里只会虚度的行尸走肉。
但现在,床上的紧闭双眼的云父更像一个普通的老者,一个身患重症病魔缠身的老者,一个垂垂暮年草木介休的老者,可叶水却觉得,这样的云非贤看起来反而更加的亲牵
其实在他和云轻往事之间的种种,云父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尽管是云轻的父亲,但叶水也曾发誓永远不会忘记他,但现在,他心底里已然没有了半分的怨念,只是十分心痛和担忧,担忧这个曾经富可敌国的商界巨擎如今形如枯槁。
人生其实就是这样的变幻莫测,特别是在病魔面前。
叶水不仅有些感触,实话,医院是他特别讨厌的一个地方,因为他曾经在这里有过生死离别,也饱尝了世态炎凉,他不喜欢把生与死的距离,交给简单的一道门,可生死之间确实只隔着一道门。
而爱与恨之间,也只是一念之差。
所以纵使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曾经高高在上,视他如野狗的云父,他也保持了一分从容和淡定。
“唔。。。”
床上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叮咛,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熟睡了好几醒来后发出的梦呓。
云非贤确实虚弱到了极点,他看着云轻,仿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轻轻的张了张嘴,像是要努力挤出一丝安抚的笑容。
“轻儿。”他轻轻的开口,声音仿若蚊蝇。
“爸爸!”云轻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了,她的着急,她的担忧,她的等待,都伴随着这一声呼唤土崩瓦解。
云非贤紧接着看到了一脸严肃的叶水,但他好像并不意外叶水的出现,甚至就像早知道叶水会在这里一样的释然。
“子。”
“云叔。”叶水点点头,他的脸色从严肃转变成了接近面无表情的平静,因为这是他第二次面对着云父,并且是与第一次截然不同的第二次,他不知道云父会对他的出现有什么样的态度,所以他很紧张也很迷茫,以至于太多的心情在没有合适的表情下变成了这样的面无表情。
可他的平静却被云非贤深深的看着了眼里。
“轻儿,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事情和这子。”云非贤着,在云轻的帮助下半依半靠在了床头,他的精神和体力,在一点点的恢复着,他的威严与气场,也在一点点的回升着。
“爸。。。”云轻轻轻的开口,眼神有些闪烁,她一瞬间就想到了去年的那一幕,她也好怕那一幕在今的医院里再度上演,所以她的眼神还有些焦急,甚至带着几分请求。
“去吧。”云非贤却只是轻轻的一笑,笑容里满是对自己孩子的宠爱。
“那好吧,你有什么话要快点,医生你的身体。。。”
“好。”云非贤点点头,目光开始慢慢转向叶水,他看起来从容淡定,但沉稳中仍不失从前那股凌厉夺饶气势。
叶水也感觉周围的空气好像有些凝固,带动着他的呼吸也沉重了起来,在云非贤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他真正有了度秒如年的感觉,并且刚刚云轻临出门前还悄悄的握了握他的手,他知道那是在让他不要担心,可他却从云轻那细若无骨的手指上的汗水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
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子,给我倒杯水。”云非贤突然道。
“哦!好好,术后您能喝水吗?”叶水一愣下忙不迭的动手,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压力减轻了很多,因为云非贤现在做表现出来的话语和气势并没有带给他压迫福
“子,我们有多长时间没见了。”云非贤突然问道。
“还差一个月零三,就整整一年了。”叶水默默的道。
“你倒记得很清楚。”云非贤一笑,接过叶水递过来的水杯,却是放在了一旁,紧接着再度看向叶水,嘴角好像带着一抹笑意,只是不知道这个笑意背后隐藏着什么,而他的下一句话,就让叶水再度无所适从起来。
“你心里,是不是还在记恨我。”
叶水一愣,却没有答话,因为他从云父的语气中听出这并不是一个在征求自己答案的问题,而是一个在陈述事实的淡然语气。
“你记恨我,也是应该的。”云非贤却笑了。
叶水却突然抬起了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道:“实话,直到现在的以前,只要我一想起您那对我的每一句话里的每一个字,我都对您有着深深的记恨。但从现在开始,我已经不在记恨了。”
“哦?为什么?”云非贤问道。
“因为您是轻儿的父亲。”叶水答道。
“就这么简单?”云非贤笑道。
“因为您的轻儿的父亲,而我深深的爱着她,所以您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好,而我不该去记恨一个为了她好的父亲。”叶水着,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正视着云非贤的眼睛。
“好,你很诚实。”云非贤又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有些沧桑和明悟,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新事,久久没有话。
叶水也没有话,默默的站着,他隐隐觉得真正的对话要来了。
忽然,云非贤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做错了。”
“什么?”叶水一愣。
“我应该成全你跟轻儿。”云非贤道。
短短的几个字却如响雷般炸在了叶水的耳边和心口。
这一刻,去年在云家别墅时的一幕幕像放幻灯片一样从他眼前一幅幅的划过。
“你很喜欢轻儿,你跟轻儿并不合适。。。”
“凭现在的你,拿什么给你心爱的人来承诺?给他未来。。。”
“你是一个连养活你自己都成困难的人,你凭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去爱她。。。”
“你要明白,我是一个父亲。。。”
想到这里,叶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时至今日,这些话语还像子弹一样能穿透他的灵魂。
他缓缓道:“您虽然没有成全,但也没有做错。”
云非贤却摇了摇头,带着赞赏的目光看着叶水道:“的确,以我当时处境下的做法,既错了又没有错,物质与精神不可同在,鱼与熊掌又岂可兼得?”
叶水默默的点点头。
云非贤自顾自的道:“那次的合作项目投资的金额实在太大,所以我和宁家只有通过婚约来加深彼茨信任程度,否则那风险太大,也是我和宁国强都承担不起的。那时候,我只想到了自己是云家商业帝国的掌舵人,却忘了我还是轻儿的父亲。”
叶水沉默着。
云非贤继续道:“而且我也丝毫没有认为自己做错了,因为宁家的孩子也是人中龙凤,我不认为那幢联姻是牺牲了轻儿的幸福,也不认为这是一幢纯粹的商业联姻。而是我以父亲的角度,在为自己的女儿铺好后半生的路。”
叶水还是沉默着,但他想起了宁然,的确如云非贤所,宁然不管是与生俱来的样貌特征,还是他通过后努力所取得的成就,的确配得上人中龙凤这四个字。
“但我还是错了,并且是大错特错。从那次订婚后,她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跟我通话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我知道她是在躲着我。我看着轻儿长大,却忘了她的倔强,虽然她一直是我眼里永远长不大的女孩,但她却真的已经长大了,可是她张大了后,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我不仅开始考虑,我真的做到一个父亲该有的责任了吗。。。”
叶水静静的听着,云非贤现在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在絮絮叨叨的诉着自己生平让他后悔的事的老者,从他的话语里他能感受到这垂暮的老人实则比谁都更苍老,更寂寞,就算他之前是一个绝顶的智者,一个无所不能的强者,但他现在却只想过亲人陪伴在身边的普通生活。
殊不知,他在想着的时候云非贤也在静静的审视着叶水,去年的他,在自己眼里是个真正的孩子,容易露出手足无措的尴尬和无可奈何的颓废,但一年没见,他看的到叶水成熟了很多,也稳重了很多,他的眼神里不再有迷茫,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云非贤暗暗点头,能在那样的打击下没有颓废到尘埃,反而闪烁出了更耀眼的光芒,的确是个不一般的年轻人。
“子,我有些累了。”云非贤突然道。
还不等叶水话,他紧接着道,“所以我下面的话你要仔细听好了。”
叶水点点头,挺直了腰杆,一脸的凝重。
“第一,宁家,我已经退婚了。”云非贤道,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叶水点点头,压抑住了自己内心强烈的悸动,因为他知道那必然让云父付出了他难以想象的代价。
“第二,你可以和轻儿自由恋爱。”云非贤再度道,紧接着不加掩饰的观察着叶水,他脸上出现的任何一点波动决计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叶水的表现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
叶水笑了起来,就那么毫无准备的笑了起来,那笑容温馨又愉快,充满着满足与快意。
人常男人找对象有老三难,第一难就是登门拜岳。
而现在叶水却听到了曾经对自己那么否定的云父亲口出来了那句话,这种感觉就像把他托上了云端,轻飘飘起来;也像把他拉入一个甜蜜的梦,让他膨胀起来。
也让他心里激起一股暖流,这股暖流渐渐的扩散到全身,激发了他所有的热情,他现在只想跟所有人分享这个消息,包括他自己,他已经在心里无数次的默念了“你可以和轻儿自由恋爱”这句话,像是一种庄严的宣誓,他也知道,自己在这一刻又成为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云非贤静静的看着叶水的笑容,脸上也带着就像完成了一个满意杰作般的笑容。
一老一少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对立着,过来很久,直到云非贤再度打破沉默。
“轻儿那傻孩子维护你,以为我又要刁难,其实,我单独跟你话,只是想打消你在往事中那些不快的心结,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对待轻儿。”
“我会的。”叶水郑重的点头,这是他以一个男饶身份作出的九鼎承诺。
“好。”云非贤再度笑了起来,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他好像真的是累了。这一刻,他真的就像一个了解了所有心事的老人,安静,沉稳,身上带着一种时光沉淀后酿出的老味道。
叶水轻轻的扶着他躺了下来,心里已是肃然起敬,这个老人拖着术后的身子跟自己聊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轻儿的幸福,他是一个真正的父亲。
只是两人都不知道,云轻就一直在门外默默的偷听着,此刻她的纤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巴,发红眼眶里溢出的泪水一点一滴从指缝中滑落,但她的嘴角却带着一丝动饶笑意,那笑容里是满足,是幸福,是拥抱着全世界的甜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