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娆听见他说:“朕希望真的到了这一天,你能不成为他的拖累。”
苏娆没有想到,凌霆接下来会对自己说这样一句话。她愣住,之后才缓缓道:“不知儿媳该如何做,才能不成为阿衍的拖累?”
凌霆面无表情地将一个瓷瓶放在她身旁的桌子上,声音没有半丝犹豫,全然决绝到了极点:“这毒药无色无味,朕希望若是有朝一日,你的存在已经危害社稷,你能自绝以谢天下。”
苏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半晌,她笑的很是复杂:“原来父皇想要的,竟是儿媳的命。”
凌霆冷笑,语调沉凝漠然:“并非我想要你的命,而是千夫所指,你除了偿命,没有别的办法。你不偿命,衍儿就会被唾骂。”
苏娆知道,凌霆的话她不必全然相信,可是有些话,他说的是对的。
她和攻略对象经历这么多世界,始终后者都不能善终,若是说和这个黑化值没有半点关系,那显然是在自欺欺人罢了。而这黑化值,多半都是因为自己而产生的。
说到底,他的人生几乎是因为自己,彻底颠覆。
苏娆感觉到背脊有冷汗渗出,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渐渐清晰:那些攻略对象几乎在每个世界都不得善终的下场,多半和自己有关。
心虚和愧疚感顷刻将她吞没,她一时失去了言语。
既然她已经没有办法只将这一切当作一个虚拟的世界,便也就更没办法对曾经那些惨烈的结局冷静以待。
苏娆敛眸,没有多加犹豫,便拿过桌上的白瓷瓶,在手心攥紧。
她在凌霆的注视下缓缓起身,声音坚定而平静:“阿衍不会成为暴君的,我向您保证,他一定会是个明君。”
“若是真的有父皇所说的,有千夫所指的那天,我绝不会独活。”
凌霆眯眸,眼中满是审视,很显然,对于苏娆的说法,他其实是半信半疑的。
可是最后,他不过哼笑一声,道:“最好是如你所说这般。”
冬日的风雪很冷,苏娆从辉夕宫走出来那刻,明白了什么叫寒意刺骨。
小侍女打着伞从一旁小跑过来,语气忧心:“皇后娘娘,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苏娆露出一抹笑意,轻声道:“无妨,屋子里边有些太闷了。今日的事,不要告诉阿衍。”
小侍女已经在苏娆身边伺候多时,闻言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在雪色深深的皇宫之中,背影被雪地的白光拉的很长很长……
登基大典这日,苏娆穿上了凌重衍为她准备的凤袍。
这凤袍用料极其考究,甚至比天子的仪制更要精致几分。苏娆知道这样算是逾矩了,可是令她逾矩的人是当今天子,旁人有哪里敢有半分置喙?
凤袍的下摆用金线勾勒了大片牡丹和凤凰,针线之精美,栩栩如生。这针法是苏绣的巅峰之作,可谓是万金难求。
苏娆穿上这套礼服时,便听见几个尚衣局女官的惊叹。
“皇后娘娘天人之姿,配这身衣裳,实在是叫人晃不开眼。”
“是了,皇后娘娘一看就是福泽深厚之人。”
她还没有正式册封,曾经东宫的下人们便早已改口。而如今,这些尚衣局女官也是逾矩。
众人争相逢迎,生怕晚了一步。
苏娆明白是为什么,从始至终只是微笑以对,面对众人的赞许或是讨好,她都是笑意淡淡。
她获得的所有的殊荣,只不过是因为世人皆知,那位九五至尊爱惨了她。
苏娆所知道的,要比世人更深刻一些。她知道只要她愿意,后者甚至能拱手山河讨她欢。再也不会有人,像阿衍一般爱着自己。
越是这样,她越不能让他下场凄惶。
苏娆将手放在一旁的侍女手中,轻声道:“时间不早了,陪着我过去吧。”
苏娆到达的时候,前朝的分封刚刚结束,恰逢后宫的封赏。
偌大的后宫只有苏娆一个人,她站在正殿中央,众臣注视。
苏娆只是仰头看着高台之上中央的凌重衍,对上他目光的那刻,她的眼底不由自主的带上了笑意。
他穿着玄色的龙袍,面容矜贵,疏离感很重。只是在看见自己那一瞬,他的眉眼之间消融所有冷漠,带上满满的温柔和足够叫人沉醉的笑意。
苏娆一颗心又酸又甜,这样的爱宠偏袒,那个女子能不为所动?
苏娆看着他,在心里想:她的夫君是外万人之上,龙章凤姿,温润雅致的人物。他应当是白月光一般清润优雅的存在,是世人眼中的明月。
他本该很好的,本该受尽世间欢愉。她绝不会让他像前几个世界一样,被世人诟病。
而此时,宣旨太监拿出圣旨,缓缓展开。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脸色微变。
开口时,他尖锐的嗓音很是刺耳:“陛下……这圣旨没有字……”
群情哗然。
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苏伏枥,此刻脸上也有了慌乱。天子若是临时反悔,不举行封后,那他们丞相府的处境,只会更加被动。他厌恶苏娆,但是也希望她能成为皇后。
毕竟,她在世俗眼光中,还是他的女儿。她的荣宠,就是丞相府的荣宠。
苏娆先是一愣,之后看见凌重衍眼底的笑意,于是便心安下去,也是同样的笑意温软。
没有人想过,凌重衍会在登基大典上,为了一个女子,从高台上一步步走下来。
他每走的一步,仿佛都在告诉所有人,这位皇后,将来会多么不可限量,受尽宠爱。
苏娆哪里不知道众人的灼灼目光,可是她只是看着凌重衍走向自己,其他的一切,她都不想理会。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了她的手。
他说:“我牵着你上去,不要怕。”
苏娆才明白他的用意。
若是宣旨,她便要自己走上去。
她不得不失笑,有些无奈:“我哪有这样的娇气,连这几步路都走不得吗?”
凌重衍眸色深深,将她的握得更紧。
他用无比慎重的声音说:“是我不舍得,只是我自己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