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层地狱每一层地狱都充斥着惊叫声喊冤声,而地藏界则是静寂得可怕。
就只有这里这条忘川河畔,广不数尺,流而西南,河面很是平静,终年蒙着一层阴森恐怖的青色光芒,不会太过于寂静,也不会太过于嘈杂,只是千年不断地传来幽幽的哀怨声。
这里,只有孟婆婆的客栈前面有几方石凳,是唯一可以驻足停歇的地方,停歇正是为了那碗孟婆汤。
此时,彼岸和孟婆婆就坐在这里,望着忘川河中因那沉浮着的鬼魂而一起一伏的青光,沉默着。
“彼岸,不如来一碗忘情,忘了过往的一切,往新生吧。”
突然,孟婆婆开了口,万年前她也是那么劝说的,说着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块墨色瓷碗,七分满的水,淡淡的浅黄,如茶水。
“婆婆,不能拉你下水。”彼岸淡淡说道,视线仍旧落在忘川河里沉浮着的鬼魂身上。
不喝忘情水,忘川河中苦等千年。
这千年里,有多少人能坚持倒底,又有多少能不灰飞魄散呢?
“婆婆被罚,总比你……”孟婆婆欲言又止。
“孟婆婆,这忘情于我无用,而亦非凡人,入不了地狱这轮回道的。”彼岸依旧是那淡淡的语气,唇畔噙着浅笑,仿佛说着一件无关痛痒之事。
“不试试如何知晓忘不了?孩子,一万年多年了,是因为当年那个承诺,还是因为你的心呢?”孟婆婆又问道。
“若无心,岂会许下承诺?”彼岸反问,缓缓起身要走。
“那琉璃呢?你悉心呵护那么多年的女子,你真的舍得?”孟婆婆追问道。
“孟婆婆,你本该是最无情之人,何时生了这怜悯之心?”彼岸驻足,笑着问道。
孟婆婆无奈,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今日是阎王召见十八层判官的日子吧?”彼岸转移了话题,双眸静敛,已经能够步至忘川河胖,一抹鬼魂就在他脚下挣扎。
忘川河里要承受的可比十八层地狱里任何一层的刑罚都来得重。
突然,那鬼魂猛地从河水中跃起,双臂紧紧地抓住了彼岸的双腿,如影一般,一身透明,一半的身子已经离开了忘川河,另一半还在河水中,虽然这河水相当于是静止的,只是,那河水中那半边身子却似乎一直被河水冲着往下游去,又似乎一下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住。
“救……救我……我喝……忘情!”
那鬼魂哀求着,手都快抓不住了,若是掉下去,必定是要灰飞魄散了吧。
“既然承受不住,为何不直接选择了忘情呢?”彼岸淡淡问道,修长好看的手指不过是凭空,轻轻地在河面上划了划,仿佛拨拂水一般,动作轻柔。
然而,下面的河水竟然真的被他划开了,鬼魂终于不再被拉扯,身子直直垂落。
鬼魂惊着,不知道眼前的究竟是什么人。
而一旁,孟婆婆亦是惊着,一万年,他的修为又精进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彼岸又问道,低头认真地看着鬼魂。
“我不想的,可是我办不到,我受不了,我会灰飞魄散的,灰飞魄散了就永远都没有机会见到她了!”鬼魂哽咽不已。
“喝了忘情,一样是生生死死都无法想起。你叫什么名字?”彼岸问道。
“何俊。”鬼魂急急说道,只当是遇到了贵人。
“何俊?”彼岸若有所思,手中凭空出现一本薄薄的册子,萦着一层阴森的幽幽青光,扉页上写得的正是“生死簿”三字。
“阎王爷,饶命啊,阎王爷,饶命!”
鬼魂立马大喊,把彼岸当成了阎王。
而彼岸安安静静地,低头翻看生死簿,不过翻了几页,便随手在书页上写了“何俊”二字,顿时,薄薄的册子上浮现了一排排青光字,记载的正是何俊的生怕。
彼岸不过大致浏览了一眼,收起生死簿,认真看向何俊,道:“你卒于七十七,一生完满,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值得你不入轮回道吗?”
“我……我的妻子还没来,我在这里等,一定能等到她来。”何俊哽咽地说了实话。
“你欠她什么承诺吗?”彼岸又问道。
“没有,我就是想见见她。”何俊说道。
“你妻子十七岁嫁于你,一生静好,无大富大贵亦无大灾大难,天,待你不薄了。”彼岸说着,袍袖一挥。
瞬间而已,鬼魂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忘川河依旧,表面风平浪静,河中惊涛骇浪。
孟婆婆蹙着眉头,没说话。
“既无遗憾,不如灰飞魄散了,免得往日投胎,负了曾经那段真心交付。”彼岸淡淡说着,迈出步子,就这么踩空过河,不过奈何桥。
“孩子,你不是痴,而是执啊……”孟婆婆感慨着,拂袖掩了奈何桥,随即追着彼岸而去。
过了奈何桥,忘忘川河的另一边便在也看不到任何彼岸花了,周遭幽暗不已,道路两旁隐隐有阴森的青光流溢而过。
越往前走,青色流光便越是明亮,而气氛便越是阴森。
彼岸那妖红的拖地长袍却丝毫不会被这黑暗所淹没,反倒被映衬得愈发的妖异神秘。
终于,在黄泉路的尽头止步,脚下已经是万丈深渊了,炙热的气息从深渊里不断涌上来,站在这里就可以听到下面的惊叫,嘈杂无比。
下面便是十八层地狱了。
“孟婆婆回去,放心,鬼界的劫难还没到。”彼岸淡淡说道,缓缓飞落悬崖,身影犹如一只妖红的蝴蝶,往黑暗的深处缓缓飞起,唯美不已。
“彼岸,曼珠罗华究竟修了几生几世的善缘,能得你如此付出?”孟婆婆说着,禁不住潸然泪下,转身,缓缓隐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彼岸终抵地狱第十八层,刀锯地狱。
这是罪最重的一层地狱,鬼囚会被呈“大”字形捆绑于四根木桩之上,由裆部开始至头部,用刀锯锯开。
周遭全是木桩,彼岸是冷冷扫了一眼,转身便朝一侧石门而去,一路上并无人敢拦,他是黄泉路上彼岸花的守护者,万年前被阎罗收为义子。
鬼差开了门,恭敬引了进去,一如既往的管理,整个阎罗殿里大鬼小鬼全都退了。
阎罗王秦广高高在上坐在大殿上,面黑如炭,一脸络腮胡子,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然而,当侍从都退完后,秦广立马收起了那凶神恶煞的表情,顿时变得谄媚无比,急急下了主座,一副奴才嘴脸,卑躬屈膝而来。
万年前,彼岸便已经是这十八层地狱真正的统治者了。
“主子,你终于回来了!”秦广一边说着,一边将彼岸往上位请。
彼岸没有多少反应,只随意在一旁茶几坐下,径自斟茶,替秦广倒了一杯。
“主子,让属下来,让属下来!”秦广受宠若惊,连连推辞。
“坐吧。”彼岸淡淡出声,径自饮茶。
“主子,属下一直找不到你,前些日子,天帝下来了。”秦广急急禀告。
彼岸手一僵,低声,“来做什么?”
“主子,是不是你……”秦广迟疑着,对彼岸倒算是衷心耿耿。
天帝当年从地狱划出地藏界同佛界示好,他至今怨恨着。
“说。”彼岸骤然沉声,一抹妖红凌厉掠过双眸,凌厉得秦广险些坐不稳,从来都是温和安静的一个人,狠起来却是连他这个十八层地狱阎王都畏惧。
“天帝来查问彼岸花一事,问起了你。”秦广如实禀告。
“问了什么?”彼岸的语气依旧,淡淡的。
“想见你,属下说你闭关,寻不到,后面又问了地狱的一些政务,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走了。”秦广说道,见彼岸不语,连忙又道:“主子,天帝可是几万年没下地狱来了,怎么突然……”
“如果再说,你还是那句话,找不到我。”彼岸交待道,又亲自替秦广倒了杯茶。
“属下明白。”秦广战战兢兢的,只有见识过这个男人的可怕,才会面对如此温和的他都会心惊胆战吧。
“不久后,昊天和琉璃应该会来了,知道怎么做了吗?”彼岸又问道。
“属下明白!”秦广点头。
“我去地藏界……等他们。”彼岸说着,缓缓起身便要走。
“主子!”秦广壮胆,唤住,他终于要去地藏界!
是不是他去了地藏界,就以为这地狱大一统的时间快到了呢?
秦广又是胆怯,又是惊喜,那表情同他那天生严肃的五官一点儿都不相衬。
“何事?”彼岸驻足,不经意间唇畔勾起了一抹冷笑。
“主子,生死簿能不能……”秦广几乎是哀求,生死簿相当于他的命,却已经离开他万年了。
“到时候我会把生死簿连同地藏界,一并交换给你。”彼岸淡淡说着,身影就这么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他就如同这地狱的鬼魂一样,穿梭在石墙里,一层层往下,走向地藏界。
地藏菩萨该想念他了吧!
他不知道天帝究竟是怎么怀疑到他头上来了,唯一的可能便是九殿下和太上老君。
不过没关系,也该是惊扰天界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