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戏班老板来到相邻的棚子里,化妆台前,一个同样穿着白色戏服,还没有卸妆的女演员正两眼紧闭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二爷!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来这一出啊…… 戏班老板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弯下腰就想去把女演员抱起来。 我连忙说:别动她! 高战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戏班老板。 二爷?村长的脸色没来由的一变。 我也顾不上管他俩说什么,蹲下身去检查那演员的状况,一探之下不由得吃了一惊。 大双伸手搭上女演员的颈动脉,抬眼看向我: 没有脉搏……死了。 大双!孙禄急着伸手把他拉开,没戴手套别碰尸体! 说着,拿出手套递给大双一副,又丢给我一副。 他戴上手套,蹲下身,问我:确定死亡了吗? 话音未落,地上的女演员突然身子猛地一抽搐,紧闭的眼睛居然倏地睁开了! 我去! 尽管孙屠子胆子够大,可头一回跟着出警就看到‘死人’睁眼,也还是吓得猛一吸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二爷……二爷哎,您可醒喽,您可是要了我的亲命咯……哎哟! 见女演员睁开眼,戏班老板一激动,没头没脑的去抹吓出的汗,结果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疼的叫唤了起来。 女演员眼珠转了转,眼神迷茫了一阵,居然大模大样的抬起一条胳膊伸到孙禄面前,扶我起来。 他这一开口,我和孙禄又都吓了一跳。 看妆容,这是个女演员,结果他一出声,声音虽然清亮,却是带着几分苍老的男人声音! 我和孙禄对视一眼,才双双反应过来,这是个唱旦角的男演员,而且听声音年纪应该还不小。 孙禄伸手架住他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 我跟着起身,刚要问他以前有什么疾病史,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就瞄到侧面有一团白色的影子。 我下意识地扭过头,等看清那影子是什么东西,差点没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那就是化妆台上的化妆镜,镜子里正映出这个被称为‘二爷’的老演员的身影。 他正脸朝着外头,嘴角带着微微冷笑,冷眼看着我,似乎是在嘲讽我过度的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看到他的目光深处竟隐藏着无比的怨毒,而这怨毒似乎是针对我的。 二爷,您没事儿吧?走走走,赶紧走,咱赶紧去医院查查吧。 听到戏班老板聒噪的声音,我不禁皱了皱眉,把脸转了回来。 可就在转过脸的一瞬间,我浑身猛地一哆嗦。 戏班老板拉着二爷的袖子,正想把他往外拽。 孙禄、大双、高战,还有村长也都围在一旁。 可镜子里为什么只有二爷一个人的影子?! 我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再次看向化妆台,却发现所有人的影子都在镜子里。 那个二爷被身高马大的孙禄挡着,只有宽大的戏服露出一些,根本就照不出他的正脸。 难道我刚才看花眼了? 二爷貌似是戏班的台柱子,戏班老板对他很是紧张,一个劲的嚷嚷着要送他去医院检查。 行了! 二爷似乎被他吵的不耐烦起来,一卷袖口甩开了他的手。 他皱着眉头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一双比起多数女人还要灵动风`流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停的微微转动,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高战拧着眉头对戏班老板和张村长说: 让人送这演员去医院检查一下,你们两位跟我去局里说明一下情况。 不行! 不行! 两人同时坚决的反对。 其中一人是张村长,另一人不是戏班的肖老板,而是那个二爷。 高战眉头皱得更紧,什么叫不行?你们双方斗殴不说,还报警说出了人命,现在居然不配合? 见他冒火,张村长连忙说: 同志同志,您别生气,今天这事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对,是村里几个二棒槌太年轻、太冲动,也是我欠考虑,一开始没处理好。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红包,边往高战手里塞边陪着笑,同志们都辛苦了,这个没别的意思,我家小子结婚,就当是都沾沾喜气了。 高战推开他的手,盯着他冷声说: 现在不时兴这一套。 同志……你看小孩子结个婚闹成这样实在是……唉,都已经这样了,我要是再去公安局闹官司,那孩子一辈子都心里不舒服不是? 那你的意思呢? 听高战有些松口,张村长忙说: 我来处理,我来处理,我保证,一定处理好,绝不能再给同志们添麻烦了。 听他言下之意是要私了,高战朝我撇了撇嘴,做了个撤退的手势。 我看了看那个二爷,见他仰脸看着棚顶的白炽灯,好似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疑惑的同时心里也有点来气。 这他妈哪儿跟哪儿啊,大晚上的把人折腾一溜够,末了又说要私了,拿警察不当人,当猴耍呢? 高战是大队长,他既然说撤,我心里有气也懒得撒,跟着就走了出去。 孙禄边走边对我说: 夜里大双值班,咱俩涮锅子去呗? 没等我回应,一旁的高战就搭住我肩膀,笑呵呵的说: 算我一个,我请客! 我来的时候饭没吃几口,这会儿肚子正闹饥荒呢,听两人这样说也就点了点头。 大双跟警车回了局里,我们仨上了我的车,直奔县里的一家火锅店。 孙禄把一嘟噜涮好的羊肉片塞进嘴里,边吸溜气边含混的对高战说: 高哥,在咱这儿是不是经常有这种事儿啊? 高战嘿嘿干笑两声,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说: 咱这是小地方,有些事儿是难免的。你们也都知道,咱这儿十户里边有超过一半都是养猪、杀猪的,有几个好脾气的?一言不合动手是常事儿,只要不动刀子,局里也懒得多管。 再一个,不管怎么说,人家家里到底是办喜事,真要是把人带回局里,那张村长一家过后得让村里人戳脊梁骨戳一辈子。所以说,他们肯私了那最好,咱也就不费事了。 说着,又和我碰了碰杯。 我把酒杯端到嘴边,迟疑了一下,又把杯子放回了桌上。 咋了?怕查酒驾?回头把车撂这儿,打车回去,明天再来开呗。孙禄说。 我摇了摇头,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烦乱。 发现‘二爷’躺在地上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查看了状况,那时候他的确已经没有生命征兆了,就像大双说的,他已经死了。 可是不大会儿的工夫,他居然又没事人似的活了过来。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戏班老板说的是‘您怎么又来这一出啊’。为什么是‘又’呢?难道之前二爷已经死而复生过一次了? 化妆镜里的那个倒影……难道真是我看花眼了? 我怎么越想越觉得,那怨毒的眼神,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还有就是刚才从二爷屯过来的时候,我总觉得这一路上像是有人在暗中跟着我们…… 我正狐疑不定,忽然就觉得面前一暗。 抬起头,却见是一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人来到了我们这一桌前。 这老人的身材十分高大,豹头环耳,样子很威猛。 他一走到跟前,魁梧的身躯就把屋顶的灯光挡了大半。 要不是年龄对不上,我还以为是老陈来了呢。 老人家,您有什么事吗?孙禄问。 老人白眉紧锁,神情显得很焦虑,目光从我们每个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孙禄脸上,你……是徐警官? 孙禄愣了一下,徐警官?您找哪个徐警官? 老人迟疑了一下,竟有些小心翼翼的问: 你是不是徐祸? 孙禄和高战一起用疑问的眼神看向我。 我放下筷子,起身对老人说: 老人家,我是徐祸,您……您认识我?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人微微摇头,我是二爷屯的人,我不认识你,是有人让我来找你,那人说,你在这里。 谁让您来找我?我下意识的往门外看了一眼,忍不住又想起来时那种被人跟踪的感觉。 老人没说话,把一只握成拳头的大手放在桌上,展开了在桌面上按了按,居然转过身就往外走。 老人家?我狐疑的喊了一声,他却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饭馆的大门。 孙禄和高战突然同时骂了句:艹! 接着就见孙禄猛地站起来,边往外跑边大声喊: 老头!你站住! 见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我来不及多想,跟着就跑了出去。 跑出门,就见孙禄一脸错愕的站在那里发愣。 再看四周,刚才那个古怪的老人竟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去,不是这么邪乎吧?孙禄惊疑不定的看向我。 我皱了皱眉,拉着他往回走。 走到桌边,就见高战皱着眉头盯着桌上的一样东西。 我瞟了一眼那东西,强笑着对他说: 高哥,你这是想趁我们出去,偷着先把账结了?你放心,我俩不跟你抢。 我已经看清,那是一张红通通皱巴巴的钞票。 是那个老头留下的!孙禄来不及坐下,端起酒杯一口干了,用手指点着那张钞票,气哼哼的说:你看仔细了,这特么是死人钱! 我猛一激灵,仔细一看,果然就见钞票上面印的不是毛爷爷,而是天上地下的几位‘大佬’。 这根本不是红毛,而是一张烧给死人的冥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