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利既已表态投降,唐军也暂停了进攻,各自驻屯休整。连续两个多月大战,唐军将士也确实都累坏了。
颉利趁此时机,撤回阴山大营。
到达阴山后,颉利当即发布命令,让各部落向阴山迁徙。对唐军的声明中,颉利言称此举是为了等候朝廷的诏令,举族内附。实际上,他是在为举族逃亡做准备。
此时,李靖的中军已驻扎云中城。
云中城名义上叫做城,实际上就是一个大点的土围子,连城墙都没有。这里,是以前突厥各部落交易物资的一个场所,所以就有了一点城镇的样子。
离李靖所部最近的唐军,就是李绩的通汉道大军了。李绩现在驻屯白道。
腊月二十五,李绩受李靖邀请,至云中议事。
马上就要过年了。大唐后方州府,将一些酒肉等物送至各路大军驻屯之地,犒慰三军将士。
时值正午,中军帐中,李靖、尉迟恭、李绩、赵云泽、苏定方、张公瑾六人,围着李靖的帅案,边吃喝边议事。帅案上,摆放着两个大盆三个小碟,一盆牛肉、一盆羊肉,一碟咸水煮黄豆,一碟水煮菘菜,一碟炖萝卜。
行军打仗,一切简陋,能吃上肉不算稀奇,稀奇的,恰恰是那菘菜和萝卜。几个人坐下后没多久,装着菘菜和萝卜的盘子就最先见底了。
“多久没吃上青菜了?我这会儿,见到绿色的树叶都想啃两口。”赵云泽抢到了最后一片菘菜叶子,边大嚼着边说道。
众人都会意的笑了起来。
李绩端起酒碗,朝赵云泽邀杯道:“鹏羽啊,某敬你一杯。”
赵云泽连忙端起酒碗,说道:“应该是某敬李总管!”
李绩道:“某应该敬你啊,要不是你用计取了定襄,这场战事,哪会进展的如此顺利?”
赵云泽轻轻一摆手,道:“我那也是被逼无奈,才行冒险之举。就算杨政道不主动归顺,定襄也必破。只是时日的问题。”
尉迟恭道:“你小子就别谦虚了。陛下为什么让咱们中路军取定襄?就是为了一战而克,好鼓舞各路大军的士气。虽说,你用计取了定襄,咱们中路军的刀枪就没见血。可这比起攻打定襄来,对士气的鼓舞意义更大。要不是咱们兵强马壮,杨政道能害怕的你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尉迟大将军这话说的对!”赵云泽点头道,“没有强大的国力、军力做后盾,我就是本事再大,也取不了定襄。杨政道怕的不是我赵云泽,而是咱们大唐。”
李绩忽然不耐烦道:“鹏羽,别啰嗦了,赶紧喝了这杯酒吧。某膀子都举酸了。”
“对对对,喝酒!喝酒!”赵云泽回过神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吃了几口菜,李绩又问李靖:“药师兄,你把某召来,不单单是请某喝酒吧?”
李靖点点头,道:“颉利虽然说要投降,也派了使者去长安,可某总觉得,他不会真投降。”
李绩道:“他要是真投降才见鬼了。这几天,他正忙着收拢部族,依我看,他是想溜。”
“某也正担心颉利会逃跑啊。若是放任他逃到漠北,今后想再收拾他就困难了。”李靖说道,“颉利乃枭雄之才,别看这今年他沉迷于享受,可经才一役,他若惊醒,卧薪尝胆奋发图强,用不了几年,就又成了一头老虎。”
“难道,药师兄还想继续打?”李绩问道。
李靖叹了口气,道:“某有心攻打阴山,可如今,颉利表面上已然投降,再继续打他,大唐就失了道义了。某也正两难呢!”
赵云泽说话了:“道义?拳头硬就是道义。我师父曾经说过一句话,弱国无外交。咱们直接灭了颉利,他都成阶下囚了,找谁说理去!”
李绩微微一笑,道:“鹏羽啊,你还是想的窄了些。大总管方才担心的,不是怕别的国家怎么看我们,而是朝中那些腐儒的看法啊!”
李靖也道:“懋功说的没错,某正是担心,朝中内外,会对我们继续攻打颉利有异议。”
“那群老夫子,就知道之乎者也,他们懂什么军国大事!”赵云泽不忿道,“小子说句不知轻重的话,你们要是怕担责任,这个责任,某来担!”
“闭嘴!你担的起吗?”尉迟恭训斥赵云泽道。
“怎么担不起?好歹,某在这场大战中也立下不少功劳了,大不了,让陛下给我来个功过相抵就是了!”赵云泽顶嘴道。
说完,他又觍下脸一笑,道:“不如,你们就说是我立功心切,想潜入阴山大营刺杀颉利,带着特战队擅自行动。你们担心我们出意外,这才出兵攻打阴山大营的。”
众人一听赵云泽此言,都思索了起来。
少顷,李绩玩味的问赵云泽:“鹏羽,你不会是想自污吧?”
“嘿嘿,某那点小心思,果然瞒不过都督。”赵云泽尴尬的笑了。
“自污?啥意思?”尉迟恭纳闷了。
李靖笑了笑,说道:“敬德,鹏羽这小子鬼着呢。这场战事,出兵的大方略是他提议的,这已然是首功了。辽东的靺鞨、契丹二部,也是他说服归顺的,这是第二功;最大的一功,就是他说降了杨政道,大唐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取了定襄城。光是这三件大功,你琢磨着,陛下该如何封赏鹏羽?”
尉迟恭道:“杨政道都封了郡公,鹏羽有这么多功劳,封个县公应该没问题吧。”
赵云泽苦笑道:“我才入朝为官几年啊?别说封县公了,就是封个侯爵,我也担不起啊!”
尉迟恭一拍大腿,道:“所以你就想自污,减轻功劳?”
赵云泽点点头,道:“诸位不是某的长辈,就是某的兄弟。某就直说吧,某还真担心陛下会赐我高官厚禄。陛下若是真的爱护我,想来也会为此事为难。不给我高官吧,我的功劳摆在那儿;可若真要封我为侯为公,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嘛。所以,我也别让陛下为难了,干脆自己犯点错误。这样,咱们也有理由出兵了,省的留下颉利这个后患。这次大战,我能捞个伯爵,就心满意足了。”
“你这小子,果然滑头!”尉迟恭恍然大悟。
李靖和李绩都一脸欣赏之色的盯着赵云泽看。
李绩道:“以前,某还只认为你小子鬼点子多,这会儿,某算是明白了。你小子做官也滑头的很呀!照你这弄法,早晚能当宰相。”
“哈哈,李都督谬赞了!我这也是跟着李元帅学的啊!”赵云泽笑道。
“我?”李靖一愣,随即就不好意思了。
李绩和尉迟恭也笑了。李靖的韬光养晦,朝中聪明人都看得出来。赵云泽说跟他学得,倒也中肯。唯有苏定方,一头雾水。
赵云泽还真是跟李靖学的。原先历史上,大唐平灭‘东’突厥的这场战事中,李靖身为六路大军总节度使,功劳自然无可厚非。可李靖偏偏在最后关头犯了一个低级错误,斩杀了前隋义成公主。
李靖的这个错误,既是自污,减轻功劳。同时,也是为李世民除忧患。义成公主可不是杨政道那怂包,这个女人,不但很有政治头脑,而且对大唐恨之入骨。若李靖把义成公主押回大唐,李世民出于义成公主的身份,少不得要保留她的公主名分。这样一来,那些前隋遗臣,一旦生起异心,与义成公主联合,那大唐就有隐患了。
赵云泽正是想到了原先历史上李靖的自污之举,他才揽过责任,减轻自己的功劳。跟着李靖这个聪明人学,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