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北,武库别署向西约三里地,乃讲武堂营地。
将讲武堂设在武库别署外围,其目的也是为了加强武库别署的警卫力量。讲武堂成立后,行人要想再经过武库别署附近,就必须要先绕过讲武堂了。而讲武堂是光明正大的军事禁区,不像武库别署那样遮遮掩掩。普通百姓,也不会随意靠近讲武堂。
八月初五,赵云泽搬迁新居之后的第二日,讲武堂便开始了营建。
按照赵云泽最初的构想,是要将讲武堂建造为一座军事堡垒。可因为国库缺钱,也只能因陋就简,将讲武堂建造为普通的军营了。
负责讲武堂建设施工的,是显德殿实验班的那二百一十六名结业学员。这些学员都是从十六卫的基层选拔上来的官卒,对于安营扎寨都是熟手。
他们要建的,是一座能够容纳近两千人的大军营。讲武堂今年预备招收八百名学员,再加上教职员工、后勤辅兵、讲武堂直属卫队,以及改组后的护龙会总舵诸员,林林总总加在一块儿,就将近两千人了。
其工程建设,主要以设立寨墙为主。讲武堂所选择的地形,位于一片林地。将树木割倒修整后,就是现成的建筑材料。至于树墩,除了清理出必要的空地,其余的全部当作课桌椅使用。真是够简陋的了。
李靖、李道宗、赵云泽、马周这四位已经定下职事的讲武堂高层官员,今日全都来到施工现场,主持开工仪式。
所谓的开工仪式,其实简单的很,无非是将施工人员召集在一块儿,然后李靖下达命令而已。
按照李道宗的想法,是等学员招收齐以后,由学员来建造营地的。可是赵云泽却说,新招的学员不便于管理,还是让将要担任教职员工的那些人来建营吧。这也顺便磨磨他们的性子,免得在显德殿享受了大半年的荣光,养成骄横心态。
李靖也很支持赵云泽的意见。李靖说,治军先治官,先磨磨这些教职员的性子,没有坏处。
那些在显德殿苦熬了大半年的官卒,原以为自己摇身一变,成了讲武堂的教职员就可以媳妇熬成婆了,可谁知,他们居然要先当苦力,一个个自是叫苦不迭。
可军令如山,就算你不愿意,也得干。于是,这些教职员一个个就挥汗如雨的干起活来了。
虽然,讲武堂是因陋就简建成一座军营,可这座军营却是长期性的,至少,在三两年之内是不会变动了。因此,在建造上也要格外注重质量和使用功效。这就不能像行军立营一样一簇而就了,要精心施工。没有十天八天的,怕也建不成。
李靖和李道宗在工地看了一会儿后,就都回了长安城。赵云泽也偷懒,把监督施工的工作全交给了马周。他自己则带着程处默,闲庭信步的四处溜达。
溜达了一会儿,工地一处忽然传来了吵闹声。赵云泽眉头一皱,就走向了吵闹之处。
那里,刚开始埋作为营墙的木桩,围了有十几个人,马周正在对着一个人指指点点。
“你懂什么?老子吃了快十年军粮了,战场也上过十几回了,安营立寨的活儿也不知做了多少,还用你一个书生来教我?”被马周指点的那人朝马周大声吼道。
这人大概二十七八的年龄,一脸刚硬的胡茬,身材也很是壮硕。赵云泽认出了此人,他名叫邱光祖,是个一根筋的汉子。去年,有一次赵云泽在显德殿操训队列,练习正步踢腿时,邱光祖居然问赵云泽,为什么踢腿高度非要一脚之高。赵云泽当时就问他,你一顿吃几碗饭?邱光祖说三碗。赵云泽又反问邱光祖,为什么非要吃三碗。把邱光祖好一顿噎。
“兄台,你们以往建的营寨,都是临时用的,最多也就是住三两个月。直接将木料埋在土里自然没问题。可我们现在建的军营,却是要长久使用的。若不先把木桩底部烧一下,让其表皮结碳,在土里埋久了,是要烂掉的。”马周很耐心的对那人说道。
赵云泽一听,就明白马周和那人因为什么争执了。
“太不像话了,那人这是在违逆上官!”程处默说了一句,就想上前为马周出头。赵云泽却一把拉住了他。
“处默稍安勿躁,且看马宾王如何处理此事。”赵云泽对程处默微微一笑说道,“马宾王是文官,又没有任何资历,他今天要是压服不了这些骄兵悍卒,那以后他的主簿也做不安生。”
程处默一听赵云泽此话,便与赵云泽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马周和那人争吵。
“老邱,我觉得人家书生说的对,你就消停会儿吧。”旁边一个人劝起了邱光祖。
邱光祖不理那人,只是一味对马周不屑:“一个书生,居然还想指挥某?你拿的动刀枪吗?”
赵云泽饶有兴趣的观察起了马周。他知道,邱光祖之所以与马周争吵,怕也不光是因为怎样埋木桩的事情。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邱光祖不服马周的管理。有这种想法的,怕也不止邱光祖一人。他就是要看看马周怎样在这群骄兵悍卒面前树立威信。
马周听了邱光祖的话,却也不恼,他脸色淡然的盯着邱光祖看了一会儿。忽然微微一笑道:“某是书生不假,可谁说书生就拿不动刀枪?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连朝廷参加贡举的士子都要考骑射,你也未免太看不起书生了。我朝长孙辅机、李药师、李懋功、秦叔宝等大将军,那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谁说书生就带不得兵,打不得仗了?”
马周所谓的贡举,就是指科举在隋唐时的叫法。此时,参加贡举的士子,的确是要考六艺中的“射”和“御”的。射,就是射箭;而御,在孔子的时代原指驾车,因为那时还不兴骑马,连打仗也是以车战这种豪华方式为冲锋战术。后来,骑马流行之后,御艺一术,也便演变成了骑术。
正统儒学是提倡君子文武兼修的,而且也并非是把读书人都教成绵羊。孔子也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在宋朝理学盛行之前,儒学也同样有强硬的一面。古时的读书人,仗剑游学天下,没有武艺傍身是不行的。读书人腰间挂的那把剑,也并非只是装饰品,那也同样是用来饮血的。三国时的徐庶,就曾经做过游侠;唐时的李白,也同样是击剑高手。只是,到了南宋以后,儒学被一帮所谓的“新圣人”给歪曲了,开始只注重修文,而武道则被视为莽夫所为,读书人也变成了懦弱的代名词。
邱光祖被马周驳的一时哑口无言。可他却不想认熊,想了一会儿,他又道:“你少拿几位大将军说事,他们都是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你嘴皮子说的再好,谁知道你是不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式。”
此时,越来越多的人被马周和邱光祖的争吵所吸引,凑过来看热闹。马周听了邱光祖的话,忽然朝围观的众人一拱手,道:“哪位借弓箭一用?”
虽然现在是施工,可必要的轮值警卫力量还是部署了的。参加施工的这些人,也都带有军械。有好事之人,当即去取来了弓箭,交给了马周。
赵云泽的兴趣更浓了,莫非马宾王还要露一手射箭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