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交代过,泾阳城离长安只有七十里地。尉迟恭的军队本来就已经行走一半路程了,剩下的三十来里地,对骑兵来说也就是半个小时的路程。
其时,突厥先锋官阿史德乌默啜率军攻城,泾阳城虽然只有一千守军,但抵抗的却十分顽强。攻城不到一小时,突厥人就付出了一千多人的伤亡。守城的唐军也好不到哪儿去,减员三分之一。
一千多人的伤亡,对阿史德乌默啜来说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攻城战本来就惨烈无比,攻守双方三比一的伤亡,根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比例了。
阿史德乌默啜底气十足。就算继续维持这个伤亡比例,最多再牺牲千八百人,唐军的有生力量就被耗尽了。
稍作调整,再攻一轮,拿下泾阳城!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阿史德乌默啜没有想到,让自己功败垂成的,不是唐军,恰恰是自己带的人马。
突厥人前方刚要发动第二轮攻城,后方大营处忽然马蹄声震,被尉迟恭打败的溃兵终于逃了回来。
留守大营的突厥士兵一看是自己人,没有不开营门的道理。可营门一开,了不得了,追在溃兵身后的唐军骑兵也一股脑进了大营,逢人就砍、见帐篷就烧。。
大营中留守的兵力本来就不多,被如狼似虎的唐军一冲击,侥幸活下来的突厥人疯狂的逃出大营,紧赶着去求阿史德乌默啜的庇佑。那里,才是突厥人的主力。突厥溃兵的人数不降反增。
阿史德乌默啜这个气呀,大营就在他所带主力的身后,他哪里不知道出了意外。本来,他还想着立刻调派一队人马去援救大营,可谁知道,他命令还没下呢,那些懦夫就朝着自己的主力军阵跑来了。
“这些人不配称突厥勇士,放箭,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冲散了本阵。”
阿史德乌默啜不愧心狠手辣,关键时刻对着自己人也下了狠手。可是,大营离本阵人马实在太近了,仓促间『射』出的零零落落的几根箭矢,根本就没挡住溃兵。
只顾逃命的溃兵,大脑已经短路,什么也顾不上了,冲着自家军阵就来了。
唐军追兵大喜过望。本来见到密密麻麻的突厥人,还心生怯意准备见好就收的。这下好了,何曾相似的一幕啊。突厥溃兵和本阵人马撞在了一起,『乱』了,全『乱』了。
本阵人马为了不被冲散,抵死不让溃兵入阵;为了保命的溃兵,也疯狂的向前涌去。两方都失去了冷静,没等唐军动手,自己人先对砍起来了。
唐军骑兵赶紧捡便宜,向突厥人主力大阵发动了冲锋。
要是只一面受敌,阿史德乌默啜或许还能强撑住。可就在这时,城中居然也杀出了一队唐军。虽然只有几百人,可那也全是骑兵,冲锋起来也是不好抵挡的。
而突厥人因为攻城,骑兵已经全变成了步兵。此刻,受到唐军骑兵的前后夹击,再加上己方溃兵的『乱』入,队形很快就『乱』了。
步兵队形一『乱』,战力就几近丧失,面对骑兵,也只剩下被屠戮的命运了。兵败如山倒,一刻钟前还军威煌煌的突厥勇士们,此刻全成了丧家之犬,四散逃命,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阿史德乌默啜也被溃兵裹挟着一路向北。他现在大脑一片『迷』茫,怎么就败了呢,不可能啊,唐军只有一千多人,自己足有八千多人呢。
战争,不是只靠比拼人数的。小小的一次意外,或许就会造成雪崩般的后果,突厥人此败,就是如此。
一气跑出二十多里地,直到再也跑不动了,突厥人才停了下来。收拢溃兵一清点,阿史德乌默啜欲哭无泪了。带着一万人而来,此时身边就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了。唉,怎么跟大汗交代呀!
“哈哈哈,痛快,真特娘的痛快!”
被泾阳县令和守军校尉迎进泾阳县衙,尉迟恭放声大笑。“早知道突厥人这么不经打,老子也不至于耽搁时间了,你们也就不会付出那么大的伤亡了。”
说起伤亡的将士,几个人刚刚破敌的好心情也随之一黯。
“大总管,恕我直言,此战我军乃占尽时机之利,若正面对决,胜败实属难料。”泾阳守军校尉对尉迟恭直言说道。
尉迟恭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刚才是老夫骄狂了。方才一战,若正面对决,我军必败。突厥人这次发兵二十万,泾阳城这一万人,只是前锋而已。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大战呀!”
县令和校尉对视一眼,一起朝尉迟恭抱拳:“但请大总管分派任务。”
尉迟恭一摆手,道:“不急,待某后续兵力来至,一同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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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泽和阎立本带着辎重队,在离泾阳城还有十来里的地方暂作休息。派出斥候一打探,回报说泾阳城外看不到一个突厥人,大总管的人马早都入城了。
得,也别小心翼翼的提防了,大摇大摆赶路吧。
等到达泾阳时,天都快要黑了。赵云泽和阎立本忙去找尉迟恭报到。
“哈哈,你俩小子来的还真是时候,刚好赶上饭点了。”尉迟恭一手抱着个大肘子,一手端着酒碗,对着赵云泽和阎立本大笑。
县衙正堂,尉迟恭父子俩把人家县太爷的公案当做了餐桌,正在大快朵颐。旁边那位哭丧着脸陪坐的文官,不就是泾阳县令么。
“大总管,伙食不错呀!”既然不是正式场合,赵云泽也用不着客套,直接盘腿坐到了尉迟恭对面。这个时代的桌案,都是矮脚的,人们最习惯的坐姿,就是跪坐。赵云泽可受不了那个罪,只好很没形象的盘腿而坐了。反正,有尉迟恭那个更加不拘小节的人在,别人也说不得自己什么。
阎立本对着几人拱手见了礼,也挤到了席上。军中一切从简,也不在意那些一人一席的凡规缛节了,大家围而食之吧。
“哈哈,这可就得谢谢突厥人了。”尉迟恭一边大嚼一边说道,“突厥人的大营里,啥都不缺,老子这下赚到了,至少半个月内,是不用为粮草发愁了。”
尉迟恭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知道么,这一战,我们还缴获了三千多匹战马呢,这可比那些粮草值钱多了。”
“三千匹战马,发达了!”阎立本忽然喜形于『色』的一声大叫。见众人都望向他,又羞赧的一笑。
此时的唐朝,版图还只限于中原,河套地区的牧马之地,此时还在突厥人手里。因此,大唐对于战马是十分渴求的。尉迟恭一下缴获三千多匹战马,也难怪众人如此高兴了。
赵云泽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只关心打仗的事。“大总管,您这一仗是怎么打的,怎么这么快就胜了?”
“嘿嘿,要说这一仗到底是怎么赢的,老子到现在也还『迷』糊着呢。反正老子就挥兵跟在突厥溃兵身后一路掩杀。杀着杀着,抬头一看,特娘的突厥人全跑光了。”尉迟恭似真似假的说道。
赵云泽叹气道:“唉,要早知道你们打的如此痛快,我就该跟着宝林兄一起行动。”
尉迟宝林一瞪眼,道:“狗屁,跟着我?我还不是连突厥人的马屁都没闻一下,全让父帅吃喝了。”
尉迟恭笑骂道:“滚犊子,老子可不吃突厥人的马屁。你小子要想闻,自个儿去马厩,那里有三千多匹呢。”
众人一齐大笑起来。
等笑够了,尉迟恭忽然问阎立本:“阎二郎,赵小子那把弩,你可曾见过?”
阎立本道:“下官于来路上已仔细观察过了。”
“我大唐可能仿制?”尉迟恭又问。
阎立本苦笑一下,道:“赵兄之弩,所用钢材质地坚硬又韧『性』十足,非常罕见,我大唐目下炼制不出。”
说完,阎立本又满脸敬佩的对赵云泽道:“令师真神人也!”
“惭愧,小子没有学到家师的炼钢之法。”赵云泽假意应付道。
“那就无法仿制了?”尉迟恭失望道。
阎立本想了想,说道:“也并非不可仿制。若用我大唐现下的工艺,要想仿制出赵兄所用之弩,只有放大尺寸,略改构造来弥补材质缺陷。或可一试。”
尉迟恭一拍大腿道:“好,那你就试试。尺寸大了没关系,有用就行!”
尉迟宝林注意到此刻满头雾水状的赵云泽,忙解释道:“这位阎大人,不但一手丹青之术登峰造极,而且于匠作一道也颇为精通。”
赵云泽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阎立本在路上时就要过他的十字弩翻来覆去的研究呢,还问了他很多关于十字弩的用料、发『射』原理、『射』程、精准度等专业问题。原来阎立本还是位工程师呀。了不得,大人才!
尉迟宝林这时又道:“赵兄,你那止血『药』的配方,也可交予阎大人一并试验。”
“对对对,还是我家小崽子记『性』好,老子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尉迟恭一拍脑门说道。
赵云泽满脸黑线,得,就当被打劫了吧。好歹,这也算为大唐朝廷做贡献了,话说李世民陛下难道就不封赏我一下?
那个……现在的皇帝是李世民吧?赵云泽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