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风神色一沉,拧着眉抬高了几分声音,“这话是何意?白纸黑字还有印章,有什么不妥?”
管家一脸为难,“逐老板,这我真的做不了主。要不,我把这事儿给二爷说说,看他怎么决定,还请逐老板再稍等片刻。”
逐风心中已然不悦,不过也只能先按捺住,答应了。
于是,又是两盏茶的时间过去,那管家口中所谓的二爷,才姗姗来迟。
逐风已经等得不耐烦,故而脸色也没什么好,直接将契约按在桌上,沉着脸道:“白纸黑字的契约在此,偌大的章家,莫非还想抵赖不成?
须知,这时候,我的那批药材,恐怕已经上了你们章家的商船,难道你们还想强抢强占不成?”
章家二爷将契约看了几眼,呵呵着皮笑肉不笑,“逐老板,这话可是言重了,我章家声名在外,自然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不过,这契约乃是你与大哥所签,现在大哥重病在身不省人事,我又怎敢轻易给你放粮。
更何况,大哥这次能不能撑得过都另说,万一老天爷真的不长眼,让我大哥撒手人寰,那这契约,也得作废。
当然,药材生意我们还是得做,不过这价格,就得你我重新谈了。”
逐风想起在茶馆听到的那些话。想了想,便道:“我精通医术,不妨让我与章老板看一看。”一边说一边取出成阳郡郡守潘成桂给他写的推介信。
临走时掌门师妹将推介信交给他,他还纳闷儿,看来眼下这等情况,掌门师妹应该是早有所料了。
章家老二眉头微微一动,倒也接过了推介信仔细看,而越看,其脸上的神色就越复杂。
最后,他呵呵一笑,将推介信又交给逐风,嘴上却是道:“逐老板,这里是穆国,你随便拿一张纸就想捏造自己神医的身份,当我是三岁孩子好骗不成?
我刚说大哥重病在身,你就赶紧说自己是神医,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逐老板,你若是不想被我送去官府,那就请走吧。”
说完,却是趾高气扬地直接走了。
逐风看着章家老二的背影,心头的火反而被压了下去。
他收起契约和推介信,紧跟着也离开了堂屋,然却是趁人不备,闪进一处角落,最后听声辨位,偷偷摸到了章老板的院子。
只可惜,院里院外,围了不少家丁护卫,虽说硬闯也能够,但显然没必要把动静搞大。
遂逐风转去侧面,直接提气一跳,身轻如燕,飞上了房顶,没有惊动任何人。
揭开瓦片往房内一瞧,逐风眉头不自觉拧了一下。竟然连床前都守了不少人,一个个还带着棍子武器。
暂时没看到有机可乘,逐风便又飞下了房顶。然后在角落处躲着,依旧是听着院内的各种声音,试图寻找一些可以利用的机会。
很快,他就听到一妇人的哭声,紧接着是一男人的声音响起。
“大嫂,这可怨不得我们,谁让你没给大哥生个儿子,害得大哥现在膝下无子,家业也无人继承,我们做兄弟的,怎能眼睁睁看着大哥的心血被毁于一旦。”
妇人则是哭道:“我抱养一个儿子还不成吗?”
男人明显不悦,“大嫂,大哥这还没走,你就想着要毁了我们章家?随随便便抱养一个外人,让章家的家业落在外人手中,你就是这么给我们章家做儿媳的?”
妇人也怒了,一边哭一边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你们就等着他早点死,好把这偌大的家业抢了去,让我们孤儿寡母流落街头。”
这时候,又一个男声响起,颇为强势,“大嫂,你这话可就没良心了,血浓于水,我们只盼着大哥能早点好起来。
至于你,你没给章家生下一个儿子,你又凭什么留在我们章家?章家没休了你都是对你的仁慈,你倒好,还想赖着不走。”
妇人被彻底激怒,咬牙切齿道:“你们这群‘吃绝户’的烂虫臭虫,就瞅着把这里的一切从我手中夺走。
你们这些个脏心烂肺的东西,你们大哥现在还活着,还没死,你们就敢上门来闹事,你们简直欺人太甚,就不怕被世人戳脊梁骨吗?”
“哼,大嫂,就算你现在不走,那也只是能多捱两天,一旦大哥落气,我看你还有什么借口留在这里。”
之后,一串脚步声起,逐风猜是章家的几个儿子离开了。紧接着,就是妇人无助的痛哭声。
随后,又一老妪的声音响起,“夫人,找遍了,没找到许应的人。”
妇人哭声一止,然后又是恨得咬牙切齿,“肯定是被他们擒住了。老爷之前就表露过想要招许应为赘婿,他们这一次,是完全断了我娘三的活路。”
老妪也是一脸焦急,“那现在怎么办?外面到处都被守着,我们又出不去,总不能在这府上随便找个下人把大小姐嫁了吧。”
说到此,妇人的哭声又凄惨了几分,捂着帕子呜咽不止,“我怎如此命苦,生了三个孩子,没一个儿子,偏老爷又害了怪病。
老天爷,你这不是让我们孤儿寡母没有活路吗?”然后就是一通痛哭声。
逐风听了个明白。声音是从内院传来,他不好直接进去见人,万一被谁撞见,那更说不清。
于是,逐风索性也就不藏着躲着,正大光明地自角落里走了出来,然后看似着急地左看右看。
很快,就有小厮看见了他,见其模样陌生,便上前询问:“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逐风脸上顿时松了口气,“我是郎中,刚才出恭,不小心迷了路,还请带个路。”
小厮面上一惊,“您是郎中?您是谁请来的郎中?”
逐风面部红心不跳:“我是你们夫人请来的。”
他的声音并不小,却把小厮吓了一跳,连忙与他做个“嘘”,然后左看右看,确认没有谁注意到这边,才小声与他道:“那我带您去见夫人。”是不是夫人找来的,一见面就知晓了。
逐风拱手道个谢,然后被小厮偷偷摸摸东拐西拐净往偏僻的地方带。
路上,小厮解释道:“现在院子里到处都是二房三房的人,他们想趁着老爷落气的时候,霸占我们大房的家产,所以行动多有不便,委屈先生了。”
“无妨。”逐风用手扒开迎面一根吱呀,跟着小厮从树丛中穿过外院,来到了内院堂屋。
------题外话------
所谓吃绝户,就是指户绝家庭男主人死后,宗族亲戚们前来瓜分家庭财产,欺负孤儿(女儿)寡母。一来,在宗法制社会下,女儿被认为是“外姓人”。一个家庭如果没有儿子,财产就没人继承了,就应该归宗族共同所有。所以宗族亲戚来瓜分,被认为是理所应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二来,女子柔弱,即便法律承认女儿有继承权,女子也很难阻挡亲戚的暴力抢夺。吃绝户就是欺负绝户家里没男人,所以招赘婿(抱儿子)或者收干儿子是绝户的选择,过继是次一等的选择,毕竟过继的是其他兄弟的儿子,财产自然也有一部分要归其他兄弟,好的是,孤儿寡母也会被过继子照顾,实则过继也是一种变相的吃绝户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