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安看着小个子,继续道:“第二条:我看你于命术颇有几分天赋,是块可造之材。你若是愿意拜我为师,并且答应我从此改过自新,那你将来必能有非凡成就。”
虽说这孩子的品性亦善亦邪,可终究他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与人算命也不是胡诌,至多是打着他的名号行事,倒也不是十恶不赦。
小个子明显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你?收我为徒?”
“你的命术是跟谁学的?”十安问道。
小个子迟疑了一会儿,才答道,“跟着寺庙里的老住持学的。他时常与人算命,我听也听会了些。”
“你可还俗了?”十安看着小个子满头茂密的头发问。
小个子嘁一声,“什么还俗,我根本就没有剃度。再说,寺庙里清汤寡水的怎么活,我不乐意,所以不怎么呆在庙里。”
十安这才起身,缓步来到小个子身前,摸了摸他脑袋,温声道:“那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
小个子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十安。他其实只有九岁,但也自认是看遍了人间的各种嘴脸,却偏偏眼前这张脸,他从未看过。
像是最柔软的棉被,摸着舒适,闻着舒心。小个子不禁疑惑起来:世上真的会有如此温暖的人吗?为什么听着他说话,耳朵都是暖暖的?
他很是不解,努力想要看破眼前人的面具,似乎只要他多盯上一会儿,就能看清面具下藏着的伪善。
可让他失望的是,他看不出什么。头顶的那双手,像是有魔力似的,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愿意。”他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十安笑了笑,手一挥,紧闭的大门被打开。
他又自袖中取了一串铜币,挂在树梢上,然后才朝外走去。
小个子莫名不已,看着那串铜币,又看了看前方的身影,然后忍不住想去将铜币摘下来,不过手还没碰到,就听到前面一道声音传来。
“那是你借住此处的赁金。”
小个子面上又是一诧,想了想,只得咬牙忍着心疼,不再去拿那铜币,而是小跑着跟了上去。
走出没多远,他就颇为上道地喊师傅,顺便好奇问道:“师傅,您怎么看着跟个小老头似的?您到底多少岁了?”怎么看着也不像传说中的十四五啊。
“你觉得为师多少岁,那便是多少岁。”
小个子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又道:“师傅,您给我取个名呗,我不喜欢十一这名字。”自然,他也不可能真的叫十安。
十安略一思,“那为师以后便叫你善辞如何?”
“善辞?好。”善辞点着头。总归是比十一好得多。
“师傅,我们现在去哪儿?”善辞又问。
“去你以后的家。”
家?善辞的心就像是被寺庙里的大钟锤狠狠撞了一通,久久不得平静。
...
善辞踏进桃雅居的那一刻,那美妙的心境,让他往后无数年再回想起来,依旧恍如昨日。而即便是人生至暗之时,那份美好也没有被黑暗吞没。
家?这个词对善辞来说,无疑是陌生的。寺庙虽然收留了他,却因不能容忍他的野性子而屡次三番将他驱逐。
他只记得那无数个不论寒冬起早贪黑的挑水劈柴做饭洗衣以及寺内其他弟子的挤兑。他不认为那是自己的家。
菱眧巷吗?那更不是他的家,那只是他东找西找偶然间得知的一座无人居住的宅子,撬门而暂居的地方。
可桃雅居不一样,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抛开那对他来说无与伦比的美丽,他已经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归属感。即便他的一只脚才刚踏进门槛。
“师傅,这是你住的地方?”他明知故问,像是要得到口头上的肯定,心中才能安心。
“以后也是你住的地方。”十安微微一笑。
善辞有些迟疑,另一脚也踏进了院子。
他静静感受着一切,慢慢跟上十安的脚步,将整个桃雅居收入眼帘。
“师傅,以后,我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永远?”他依旧不敢置信。睡过山坡,睡过石板,睡过草丛,睡过大街,可他从未睡过如此漂亮如仙境般的地方。
十安则是道:“‘永远’充满了无数变数,为师虽不能与你保证,但至少可以告诉你:以后为师去哪儿,你便去哪儿。”
善辞紧紧抿着嘴,看着前方那并不比他高多少、却在他眼里犹如大山一般高大的师傅。
他哦了一声。然后视线中便出现了一个小人,比他还要矮些,是个小丫头。
他看着那小丫头走过来,与他的师傅说了句“这就是那孩子?”,然后那丫头目光便落在他的身上。
只是淡淡的一扫,就让善辞浑身紧绷起来,与师傅的温柔完全不同,这丫头的目光,锐利的似能看透一切,让他无处遁形,瞬间想起自己过往的一切罪孽,心中更是生出了想逃的冲动。
他警惕地看着前方的小丫头,小步小步来到十安身侧,这才觉得心安了些。
十安则是指着清雨对善辞道:“以后你要叫她师叔。”
师叔?善辞满脸困惑,这小丫头看上去与他差不多大,他还得喊师叔?
不过嘴上,他依旧上道,赶紧作揖,乖觉地喊了声“师叔好”。
清雨又看了他几眼,这才微微颔首,示意免礼。
...
入夜之后,桃雅居外出的众人都陆续回来了。
见到多了一个孩子,大家也都各自表达了欢迎。这让善辞紧张的心终于落下来了,至少这些欢迎在他看来都是真诚的。
不过这些人当中,也有一个人很奇怪,从见面之初就一直盯着他的脸看,让他颇有些不自在。
这人正是红桃。
红桃盯着善辞看了几眼后,将十安推至一边,小声与其嘀咕:“师兄,这孩子是个福薄相,你怎么找了这么个弟子?你没看他命势吗?”
十安不在意道:“福薄福厚又如何。这孩子虽然命途多舛,但遇到我,也算是有缘。”
红桃耸了耸肩,两手一摊,“那看你咯,反正他的命势你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