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占地太多,百姓没有活路啊。”李亭凝重的说着,“我们河南之地,亲王就有周王、福王、崇王、唐王、赵王、郑王七个。郡王有多少?禹州徽王被废,可徽王一系的郡王十七个。周王就藩最早,周王府出来的郡王有多少?”
“现在还有48家。”王夫人立刻答道。
“周王府出来48家郡王,其余那些亲王家呢?整个河南有多少郡王?一个县都有一个郡王不止吧?
镇国将军、辅国将军、郡主、县主有多少呢?”
“实在是太多了,我也记不住。”王夫人尴尬的说着。
“亲王府田地都有万顷吧,就是郡王府也有千顷以上吧?”李亭又追问道。
“我们这次是进京给刘太妃祝寿的,光这一次的花销,一千倾田的收入都不够啊。刚好又碰到你在关外连打胜仗,我们这些亲贵之家,每听一次捷报,就要上一次贺礼。后来,这些在京城的亲王宗亲,国公勋贵,一听到你的名字,都是头皮发麻,又喜又怕。
不光我们,就连一起进京的福王、崇王那些家,也都是快受不了,庆祝完刘太妃寿诞,一个个再也不敢呆在京城,生怕你再传捷报来。”
说到这里,王夫人不由得掩着嘴笑起来,接着长长一叹道,“就是万顷良田,百万亩的田地,对于我们王府,其实连糊口都不够啊。”
“糊口?”李亭一愣,他没想到王府竟然也有自己的糊口标准。尽管他知道王夫人甚至没有一点恶意,是真诚而实际的心里话。
他们这张口实在太大,大到能将无数百姓吞下去。
可对于百姓,莫说糊口,就连活下去都很难。
“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郡主、县主,各拥田亩,河南之地,至少一半都归宗室所有了吧。
百姓只能租种宗室的田地,这些年,连番大灾,他们不还是要交租纳粮给王府?”
“已经少缴了不少,很多人连租子都没缴都跑掉了,我们人都找不到。”
“夫人啊,他们是活不下去才跑的。要是活的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四方流落呢?现在跑的人越来越多。
我刚才打的贼寇都是这样的人,他们都是活不下去才做了贼寇。”
王夫人沉默了,在篝火旁低头想着什么。
篝火之上,火星子飞溅,噼里啪啦中翻腾,化作腾空的黑烟。
即使还有几丈远,李亭依旧感觉到火热的蒸腾。
李亭一指着篝火,严肃的说道:“实不相瞒,各个王府现在已经都是在火堆之上了。”
“啊?”王夫人不敢置信地望了一下篝火,头顶的珠翠在火光下颤动,长裙微微抖动,她咬咬牙道:“李总兵,真的到了这般天地了吗?”
“是!百姓已然无路可走,只此一条路了。”李亭点头道,
“嗯,刚才那些贼寇,你也看到了,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若王府还占据如此多田地,收纳这么多的钱粮,贼寇只会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遍地都是他们,甚至连开封城上城下,可能都是造反之民。”
王夫人有些惊慌,看着李亭她又镇定下来道,“好在李总兵要到河南当总兵,这一下,就不怕到处有贼寇了。”
“夫人,就是我再能打,百万民众造反,也比我强大。跟百姓作对,从来就不会有胜利者。夫人想必知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之理。舟再大再强,只能在水上游走,若没了水,这舟就再无用处了。”李亭肃然道。
“那该怎么办?难道就无路可走了吗?”王夫人惊慌地再问道。
“倒也不是无路可走,这要看各家王爷如何选择了。”李亭淡淡的说着。
他早就想好,对于明朝的宗室,吸食百姓血的寄生者,对于他们,可以有两条路。一呢,彻底斩断靠着土地从百姓身上抽血,用自己的钱财,去从事工商等业。
这样,就可以给百姓留条活路,对于李亭极力想推动的工商之业,大笔的资金注入,必然带来新一轮的投资热潮,对于这些宗室,也将获利甚丰。
庞大宗室之形成,乃是历史的共业,李亭不想追究太多。他们只要用赎买的方式,换取跟民众的共存,就算是他们绕百姓一条活路,对于自己也是一种救赎。这种赎买,甚至还会是获利丰厚的。
当然,他们若顽固不化,还有一条路留给他们,那就让他们尝一下百姓无路可走的愤怒。
“放弃田亩,从事工商,从事贸易,这一样是条出路。”
李亭淡淡的说着。
“放弃田亩?”王夫人喃喃的说着,一脸迷惘,“那不是再无稳定的进项?从事工商?这要朝廷许可才行啊。
这样的大事,就连王爷都难自决啊。”
李亭笑道:“这事乃是大事,王夫人可以跟王爷提一下,我到开封之后,会亲自到王府拜会王爷,将此事再说明。”
“那就好。这那里是我们妇道人家说上话之事?你要到王府,那可太好了,到时候,可一定要跟王爷好好说说。”王夫人如释重负。
“还有,各个宗室,不管是亲王府也好,郡王府也罢,约束好自己家子弟,不可仗着官府不敢管束,抢男霸女,抢夺百姓,欺压百姓,百姓的愤怒早就如那火山口一般。一旦到了山火喷发的那一天,那到时候,就再也无人会救他们了。”
“这个你尽管放心,周王对此一向管束严格。周王府虽大,周王府出来的郡王这么多,哪一个也不会胡乱行事。”
“可我听说福王在洛阳可没少做恶事啊。他当年修王府朝廷花费白银将近三十万两,有上等田四万顷,还有不少盐税,可谓富甲天下。可他在洛阳,根本不把官府放眼里,王府之人,肆意在外作恶,拿着王府的帖子就能胡乱抓人,随意杀害佃农,当地百姓提起他都害怕不已。”
“福王那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谁能管的了他?谁敢惹他?”王夫人苦笑一声道。
“也是。”李亭点点头,不过他心里想的是,“管你是谁,按我指的路走,就给你留一条活路。如果不按我说的走,哼哼,到时候,冲天的大火会烧在身上。若是那个不长眼,非要跟我较劲,哼,就先让你们瞧瞧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