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巡抚衙门。
张国维听说李亭来到巡抚衙门，他心里就急切想见到他。
从史可法来信说其是奇才，再到李亭操纵米市的传奇，方以智又再次证实他之才华绝对非凡，要不是那些去海外的商人出事，他就要见李亭。
可是吕宋事发，他急急跑回苏州处理此事，一方面急急汇报给朝廷，一面做着各种准备，再也没时间顾及李亭之事。
如他预料的一样，朝廷没有任何回音，他也只有暗自叹息。
但是，李亭那边却远远超出的他的预料。
这些消息，早在李亭来前，已经各种渠道传入张国维的耳中。
彻底超出巡抚衙门上下所有人的想象。
李亭亲自承认与神佛有关、将请命带人去吕宋救人、放话佛祖将派十万天兵天降襄助。
“他这是想造反吗？”
这些事件，堆积在一起，让张国维越发感觉李亭的危险。这简直就是一个白莲教要趁乱而来。
李亭就是不来，他这两天，也会派人去找李亭了。
张国维没有在巡抚大厅，而是在他的书房问询李亭。
施礼罢，张国维正中端坐，李亭对面而站。
陈子龙，还有幕僚赵师爷坐立一旁，眼光不解的看着李亭。
陈子龙没想到，巡抚大人这么看重李亭，从他带人进衙门，一路畅通无阻。张大人还推托掉几个重要知府的会见，而命人将他们直接带进书房，他就知道，张大人恐怕早就关注着李亭了。
“是金子在那里都会闪光。”
这时李亭曾经给自己说过的话，他现在彻底理解了。
李亭不卑不亢，面色平和，将百姓求援之事讲了一遍。
张国维早就听人说过，但李亭讲出来，又特意说了两点。一他为何说他通着神佛，不是他要装神弄鬼，只为百姓安心。
这个普遍信奉鬼神的时代，也只得如此让百姓先安心下来。张国维点头称是。
二他说佛祖派十万天兵天将，也只是鼓励民众自救之心，若无胜算，谁还敢出钱出力？只有让百姓相信一定会胜利，才有人肯真正下血本去营救。
李亭也是尽力将力量集中起来，张国维同样点点头，算是认可他的看法。
但是，即使如此，李亭答应也是勇气不凡。
朝廷都无能为力，他，一个普通人，竟敢主动挑起如此大任，这样的勇气，那里去找？
看着张国维疑惑地目光，李亭微微一笑道：“大人是否好奇，李亭为何要接下这一副重担？”
张国维点点头，这这是他的疑惑所在。
要去吕宋救人，谈何容易？
万历三十一年，吕宋岛上大屠杀之际，福建巡抚上书朝廷：拟提师渡海远征，胜负难料！国体攸关，何敢亲率启衅，以廑皇上南顾之忧！
就是说当时，以水师远征也难有什么胜算。一旦败了，岂不是颜面尽失？白白增加无谓的风险。
现在，明朝末年，水师还远比不上万历年间。
朝廷内外交迫，更是无力顾及外面之地。
李亭一个商人，又有什么能力？
吕宋远在海外，还被那个佛郎机的西洋人控制着。
自明朝中期以来，各地水师跟那些西洋人跟他们交战数次，尤其是广东福建一带水师跟他们交战甚多。
说有胜仗吗？当然也是有的，至少部分地赶走了他们。但是所有跟他们交战的人，对于这些红夷兵器之精良，战船之大，船速之快，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是，他们心中对于西洋人也是一团浆糊，到底哪个国家在哪里，哪个国家叫什么，都是搞不太清楚，更遑论跟他们作战了。
不过，这些年通过澳门的贸易，也大量买进西洋人的兵器，尤其是佛郎机大炮和红夷大炮，更是让人眼界大开，深深知道，这帮洋人并不好惹。
再加上国内政局已经一塌糊涂，更是没有能力与之一战。更担心与外国交战，一旦打久了，本来就风雨飘摇的局面，只怕更加糟糕。
吕宋那里毕竟也是一国，那里的佛郎机人，怎么也要有十几万军队，焉是你上千人，就可以解决的？
所以，李亭说他就能将吕宋之事解决，无疑像听天书一般。
李亭微微一笑，抱拳拱手道：“大人，我首先要告诉你，我很了解吕宋那里，而且我也知道，吕宋那里，敌人并不是很强。”
“哦？”张国维一脸惊奇地看着李亭，“你怎么知道？”
李亭当然是后世看过一些吕宋屠杀的资料。此刻，他脸一扬道：“大人，我是机缘巧合，碰到过一个去那里的传教士，他告诉我很多外面的事情。”
“哦，怪不得。”李亭身上有很多谜，这一刻，张国维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李亭不想讲太多传教士的问题，对他来说，这只是遮掩他知识来源的办法。
“我们说的佛郎机人，其实是两个国家的人，一个叫葡萄牙，一个叫西班牙。”
李亭开始他的科普，他要首先告诉张国维，吕宋的佛郎机人是怎么回事。
“葡萄牙就是占据我们广东澳门的那帮西洋人。而西班牙才是占领吕宋的人。100年前，西班牙非常强盛，号称‘日不落帝国’，就是说，无论太阳转到那里，都有它的疆域。”
李亭一边说着，走过去在张国维的书桌前，拿起毛笔，找一张米色宣纸，一边画，一边讲。
“它的领土横跨中美洲，大部分南美洲，一部分非洲的地方，在亚洲，他就占了吕宋而已……”
李亭一边画一边讲，张国维也见过万国地图，知道李亭画的大致不差。
唯一大的差别，还多了一个叫澳洲的地方。
陈子龙赵幕僚则是瞪大眼睛，一直看着，这一刻，他们也不再多问无聊的问题。
李亭心中所知，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这时，李亭接着讲道：
“至于原因，也有很多，我就不多讲。西班牙以前是非常强大，如果真正的海上兵力交锋，同时摆上主力对战，我们胜算恐怕不多。
但是，现在西班牙国力也日渐势衰。
而在他们欧洲之地，还有几个强国，也到处跟他争斗。比如现在有个荷兰国，正是被我福建水师从澎湖赶到台湾的那些红夷鬼。
还有一个英国，也正在兴起，实力越发强大，他们的水师则是将这西班牙的水师打的大败。西班牙正是被他们这一打，元气大伤。
这些西洋之国，其国家本土，其实甚小，有些连我们南直隶一省都没有。其人口也就几百万而已。可是他们现在所管地域之广，却是几个大明这般。”
听到这里，陈子龙眼睛一亮，腾地站起道：“你是说？吕宋岛上，那些西班牙人其实并不多？”
“对，只有两万多人。真正的兵力，顶多一两千人。”
张国维听起来，越发震惊，又看看地图，心里大致有个谱。
李亭的分析，让他也看到眼前有一道曙光，那些被困的百姓好像还有救。
尤其是李亭说到那些西洋各国之间也在互相争斗，一个词，立马从他的脑海里浮起：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李亭如果操作的好，未尝没有这样的机会。
李亭接着说道：“西班牙国力最强之时，我国的海盗林风曾经就差点将整个吕宋给打下来。那时候，林风也只带了5000多海盗之兵。”
“真的？”陈子龙没想到还有这段历史。
张国维点点头道：“那是万历二年之事，我倒是知道此事。不过，也未曾想过那佛郎机竟是如此兵力稀寡。”
李亭见张国维有些心动，再次说道：“我要率队去救人，不需朝廷一兵一卒，不需朝廷一两纹银，也不需朝中去争论如何出兵。我只需要大人手令一个，加盖巡抚大印即可。”
“哦？”张国维有些吃惊地看着李亭，“不用朝廷兵力，不用朝廷银两，你何以去同西班牙做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