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您慢一点。”一个穿着茶色小袖的中年妇人从廊道远处追了上来,一只手搭在栏杆上,弯着腰拼命地喘气。
“阿幸,这是谁,在执勤也这么散漫,不要以为爷爷不在江户,父亲大人一贯宽厚就如此放肆,如果这么轻视三井家的话,大可以和那些两面三刀的家伙一样,早点选择离开三井家!”穿着红绯色小袖的少女像连珠炮的一番发言,将妇人刚张嘴要说的话堵了回去,憋得妇人满脸通红。
“问你呢,阿幸,这是谁?不要让我问第二遍啊,咱们刚来江户半个月,你就变得和江户人一样傲慢了吗,母亲大人说得对,我就应该留在大阪的,而不是跟着父亲大人来关东,这里的人和事,没有一间让我顺心的。”少女的小嘴继续说个不停。
此刻,仍歪坐在地上的太一,觉得眼前的少女,应该就属于郭老师段子里那种,去海边旅游会把牙都晒黑的人,也太能说了。
“久子,在吵什么?”
茶室的和纸门被拉开,三井八郎右卫门出现在了门口,名叫阿幸的妇人马上行礼,喊了一句:“大人!”
“小女刚到江户,各方面有些不习惯,如有冒犯的地方,请不要见怪。”三井八郎右卫门转头温和地对太一说道。
对方是大豪商三井家家主的儿子,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嫡子,但这种危难时候能被安排代替家主主持江户事务,料想在三井家是极有分量的,太一抓紧起身摆手道:“您言重了。”
太一可没有那些穿越小说中主角傲视一切的底气,虽然这一世也算见过德川庆喜这种历史人物,眼前的这位与之相比不过是个商家,但对于太一来说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就像后世的职场新人,突然遇到大马哥和小马哥一样,些许小误会只要非原则问题,很难生出不悦或者怨恨的情绪来,更不论对方已经出言道歉了。
来自于后世繁荣的经济社会,太一比现在人更能体会金钱的力量。能在商场游走之辈,一般可都是面善心狠的角色,没有同等的实力,最好不与这种人过不去。
再者说,在太一看来,眼前的少女不过是个正值青春期的小丫头,有些娇生惯养而臭屁一点,也没有什么值得计较的。从对话中太一也听出来了,现今三井家可能人心思动,有些不那么稳定,因此影响了少女的状态,此次发火不过是一场阴错阳差的误会。
“我和又次郎大人还有事要商议,你带着客人去庭院中转一转吧。你不是喜欢上方的歌舞伎吗,这位太一先生是最近江户很出名的音羽川座的当家立女形,这方面的事情你可以请教一下他。”三井八郎右卫门笑着对自己的女儿说道。
名叫久子的少女明显挺怕自己的父亲,立刻点头称是,待三井八郎右卫门的身影再次消失,茶室的纸门重新关闭,她才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久子恶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妇人,后者有些无奈道:“小姐,我刚才要提醒您,眼前这位小哥儿是客人的,但实在插不进话去……”
“噗嗤……”太一被这一对主仆逗笑了,不过很快恢复正色道,“也是在下于主人家中有些失态了,还请见谅!”
“您说得哪里话!”在外人面前出糗,少女此时的脸颊颜色,和她小袖底色已经极其相似,“刚才父亲大人已经叮嘱过了,要带您转一转,此处庭院是爷爷早年亲自布置的,因而很有些可看的景致,请随我来。”
太一本想说自己在原地待着就好,但又想到那位三井八郎右卫门,可能有更加私密的事情要和又次郎老板讨论,不愿意周围有人,因而只得同意了这安排。
跟着眼前的大小姐步出连廊,来到庭院中,立刻有宅地中的男仆手持纸伞跟了上来,替自家的大小姐遮挡头顶的烈日,这做派看得太一很是咋舌。
“之前听人说起浅草那边,前一段时间出了个唤作喜连川太一的年轻女形,就是阁下呀,我最初对于这个喜连川还有些奇怪,没想到和又次郎大人是亲戚。”
久子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主动挑起了话题。
太一本在猜测又次郎老板和三井家神神秘秘在谈论什么,听到少女的话,赶紧解释道:“不是亲戚啦,那不过是登台时需要个正式的名字,临时写出去的,当不得真,您也不用用什么敬称,喊我太一即可。”
“这样啊,”久子看太一的眼神突然有些复杂起来,疑惑中带着几分暧昧,低声问道,“那你是小姓?”
太一初时对她所说“小姓”一词的深意没有反应过来,这通常指随身侍奉高级武士的年轻侍从,不过结合少女的反应,太一猛的反应过来,她是指那种众道爱好者身旁的男宠……
看着对方的眼神越来越暧昧,太一赶紧解释:“在下就是普通的雇工啊,平时帮又次郎老板盯着音羽川座的事务。”
少女点了点头,摆出一副不用解释,我什么都懂的架势,让太一十分无语,索性不再理她。
太一两世为人,对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已经看淡了,要是换作其他人这么误会,太一可能还和对方好好掰扯掰扯,但眼前之人,在他看来的不过是个臭屁的小丫头,误不误会的无伤大雅。再世为人地太一,已经过了因为无关紧要的面子上的事,和他人斗气的阶段了。
而且想想,又次郎老板一直雇佣自己,似乎也是在寄托对亡故妻子和孩子的思念,太一觉的自己似乎也有点以“姿色”侍人的的因素在里面,只是没有少女想的这么龌龊。
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臭丫头,太一在心里想着。
“要我说啊,你还是离那个又次郎大人远点,那可是个趁人危难,借机夺人家产的恶人,和这种人待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事!”少女又嘟囔道。
“小姐,当着客人,不要乱说!”跟在少女身旁的妇人先看不下去了,斗胆打断了少女的话。
“有什么可乱说的,他家老板做的事本就如此,说是来帮忙,却想借机空手吞下我三井家在五畿和中山道全部的宿场,还有比这更无耻的吗?”少女却是不理会妇人劝说,一脸不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