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据说是生病。”传令官道。
上邪辰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原本近百人的宴会地,此刻只余区区几人,如不是案几上还摆着杯盏,她甚至要以为之前的繁华都是一场梦。
“什么病?”她问。就在半个月前,她还收到他的亲笔信函,说小包子愈加勤奋,进步神速。就他的笔迹而言,依然刚劲有力,根本看不出半分病态!
“据说是寒疾。”传令官说得平淡无波。
“寒疾?”上邪辰却是语气微微上扬,一副不可置信。就端木靳的体魄,怎会轻易得病,就算生病,又怎么会轻易就病死了!而且,还是微不足道的寒疾!
“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确实是寒疾。”传令官沉声,他想了一下,“不过,也听说这几年靳帝身体确实一日不如一日。”
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么重要的消息,这几年来,怎么从来没传到她耳边?就算端木靳不说,轻舟也应该说一声!
更重要的是,轻舟就在他的身边,怎么可能允许一场寒疾就夺走他的姓命?!一定是来势汹汹,一定是措手不及,一定是药石无救!
多少年,她在西凉,他在轩国,虽说她从未主动问过关于他的分毫,但她却知道,那个人,一直在那里。
在她的心上,在心上某一个固定的地方,一直矗立在那里。
相濡以沫,不如……相望于江湖!
多少年,她知他安好,她便刻意的不去想,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病,会死!会让她难受得仿佛整个世界一片荒芜!
“不,他没死……”她小声的,然后猛的转身,一双眼睛求救般的朝李憬臣看去。多少年,她也已习惯,无论何时,这个男人,一定是她最坚实的依靠。
看着上邪辰这般惊恐的眼,李憬臣上前一步,直将她拥入怀里,眸中九分心疼,以及一分恼火。
他看着传令官,声音微凉:“传令下去,给我查!”
端木靳怎么会死?他的身体好得跟精钢似的,怎么可能被一场区区寒疾夺去姓命!要知道,就在一个月前,他还和端木靳在宫里打过个照面!
若身体不好,怎么经得住这么多年每三个月长途跋涉从轩国跑来西凉一趟!还要施展轻功躲过西凉皇宫众多侍卫眼睛!还要在甘泉宫院子里树上呆上一天一`夜!
此刻,在李憬臣心里,端木靳驾崩的消息就等于一个狗屁!绝对是诈死!只不知,那个男人又想做什么!
有个这样的情敌,真是烦!婚前如此就不说了,他和玲珑都大婚多年了,那个人居然还阴魂不散!
“乖,我叫人去查了,说不定是情报有误。”李憬臣轻拍着上邪辰的后背。
情报有误?堂堂一国之君驾崩的消息会有误?
上邪辰心中一片悲凉,她后悔了!
这么多年,他月月给她写信,她却狠心的,一封信也没回过!每每带过去的讯息,全都叫人口头传达,而且全部是对小包子说的!她从来不曾关心过他一句,那怕一句是否安好……
……
轩国的情形陆续传来。
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密报,信息不断传来。
国殇七日,端木靳的棺木已送进皇陵,并下葬。
而后,端木旻登基,右相萧轻舟辅政。
一切的一切,皆成定局。
……
这一生,他看过很多人行尸走肉,却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神情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不!这不是行尸走肉,而是比深渊更深的绝望。
她看着他,她也会笑,仿佛安慰般的告诉他,她还活着!
可那样的笑,那样一双深深的蓝瞳,却再也看不到半分神采,只是一潭枯井水,无波无澜,仿佛火焰燃烧后再沉寂的灰烬。
这样的上邪辰,他不想看到,也不愿看到。
“玲珑,你若想哭,就哭吧!”他说。
她摇头:“憬臣,我想去一趟轩国。”
“好,我陪你去。”这样的她,他如何放心?
“我想一个人去。”她静静的。
她想,再看看他。
哪怕,只是一座墓碑。
“……好。”
……
轩国。皇陵。
她一身素袍,缓缓的,如失了心的人偶,一个人静静的往里面走。
通常来说,来这里拜祭的,都是皇家子嗣,或特殊的时节,或提前有人通报。
守陵将见这女子来得奇怪,大喝:“来者何人?这里是皇陵!”话音刚落,只见两排守陵军飞快从陵园内冲了出来,手握红缨枪,直将上邪辰围住。
上邪辰抬头,朝众人看过一眼。
众人心惊,这女子,绝色的容貌,可她的眼里,却是深深的绝望,与悲戚!
她……是谁?
“让开!”她开口,整个人不怒自威,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不可抗拒的气势,可她的声音中却是浓浓的嘶哑。
守陵将吃惊,今儿个,他没接到任何人要来皇陵的命令,更何况,这个女人,是一个人来的。
谁也不知道她是谁!
她的气势,是多年绝对上位者才会拥有的气势!
而她眼中的这样浓的悲戚与绝望,如同一道寒冰,似乎能将这里全部冻结!
“这里是皇陵,任何人不得擅入!”守陵将几乎是捏着拳头说的,无论是面对这样强大的气势,还是这样巨大的悲怆,都需要太大勇气。
上邪辰缓缓转眸,看着这个试图阻止她进入的从五品小将。
若是从前,就算是打,她也要打进去,可今天,别说是动手,就连多走一步,多说一个字,她都觉得好累!
这一路,从西凉到轩国,从边城到京城,从城门到皇陵,每一步,都如同凌迟。
她的目光越过守将,望向后面那大片据说龙脉的山上。
白玉修砌的陵墓,一座又一座,是轩国历代的君王和皇后!这个地方,她曾和端木靳来过,可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独自一个人,来看先走她一步的端木靳!
那个人,怎么会比自己走得早?怎么会?
眼圈又红了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旋儿,却始终没有落下。
守将看着这个站在陵园门口的女子,绝世的容颜,蓝色的眸子,巨大的悲怆……
他想起那位二嫁到西凉的皇后……
答案呼之欲出!
对于那位传奇般的女子,多年来,军中多有敬佩,可是,她又是那样无情的拒绝先皇,嫁给另一个男人!
轩国臣民,无一不对她爱恨交加!而此刻,当他看见她这般神情,却是再也怨不起来!
“我想看看他……”她缓缓的开口,目光落在半山腰某处新墓上。
守将既猜到她是谁,自不敢再有半分为难,别说她是先皇最爱的女人,单她是小皇上的生母,就足以压死他们!
“是!”守将率先往后退了一步,守陵兵立即让出一条通道。
她继续往前走,依然是那样缓慢的,整个人如失了灵魂般,可她身上的那种巨大的伤痛,却仿佛与周围的空气完全融为一体,无孔不入的侵入每个人的呼吸,感官。
这一众人等,仿佛也跟着悲伤起来。
谁也不知道待会儿会发生什么,守将自然而然跟在她的身后。
“别跟着……”上邪辰开口,却没有转头。
守将“是”了一声,遂站在原地。
她继续走着,拾阶而上,山间的风无声穿梭。
她的心,随着越来越接近那座新墓,愈加沉寂,渐至冰凉。
痛,痛到无法呼吸。
她知她爱他,却从来不知,不知不觉间,竟爱到这样深!
她知她爱他,却从来不知,这份爱,什么时候开始,竟是深入骨髓!
她想起,那时,在这个地方,墓的位置是他选的……
他说,百年之后,他会将自己埋在这里……
他说,他要和她生同衾死同xue……
却不料,很多年后,她嫁于他人,他却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这里!
迟到了一个多月的眼泪终于如期而至,她望着墓碑上刻着的他的名字,久久移不开眼。
这是一个双人墓,他的碑已竖起,另外一半,却是空荡荡的。
生同衾死同xue……
他,是在等她吗?
她站了许久,山间的风更冷了。
“轻舟……”她忽的开口,“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朝中没有王爷,子嗣也只有小包子一个,加上他的手段,根本不可能让人有机可乘,甚至,把他弄死了。
“他确实是寒疾。”上邪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衣男子答,“自上次从西凉回来后,他的身体就一直不好。他也知道自己熬不了多久了,后来把平安接回来,他一直亲力亲为甚至是揠苗助长的逼平安成长,就是为了早点把江山交到平安的手上。”
上邪辰不答,萧轻舟看着她的背影,继续缓缓的:“我知道现在不该给你说这些,但是,辰辰,他是相思成疾,就连死的时候,他也一直叫着你的名字,他爱你,爱惨了你……”
…………
尾巴:本来想一个章节直接大结局的,但是尾巴实在不行了,哭惨了我……缓一下吧,让我缓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