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鱼贯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将大门关上。
端木靳见大门完全闭合，这才开口：“辰辰，我想知道我们的孩子？”
从重逢到现在，他一直不曾开口，这个问题，她以为他不会问了。
“就你在西凉的情报网，不会不知道吧？”上邪辰看着他，反问。
“我想听你说。”端木靳直言。
关于那个孩子，他当然知道，他知道他叫旻宁，刚出生不久就被册封为宁王，他知道他的小名叫平安，也知道他被李憬臣和上邪辰捧在手心！
可是，那都是从前作为关注政敌李憬臣才关注的信息，如今，当他知道那是他的孩子，他更想知道的是：他健康吗？他会说话吗？会叫爹爹和娘亲吗？平时都喜欢吃什么玩什么？他长什么样子？是像辰辰还是像自己？……
“小包子很好，我体内的毒没有侵蚀到他，他很健康，也很聪明，憬臣很疼他。”
“那他知道我才是……”才是他父亲吗？
不等端木靳说完，上邪辰已猜到他要问什么：“不知道。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为什么？”
“因为现在这样很好，小包子很爱憬臣。我们一家三口很开心。”
一家三口？！“他是我的孩子！你、我、小平安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上邪辰略皱了眉：“可是你除了提供一颗精/子，你为他做过什么？两年前，你万箭齐发的时候，他差点流掉。后来在断肠崖下，我和他无数次差点一起死掉！再后来，我生他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是憬臣，陪他一起长大，疼他爱他的也是憬臣！”
“那是我不知道！”端木靳眉间一抹痛色，虽说不知道什么是精/子，大概也能猜到一些，“辰辰，你带着小平安回到我身边可好！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要我们的孩子！我爱你，也爱小平安！孩子需要父亲，需要一个完整的家，我会尽力弥补你们！”
上邪辰摇头，眉间全是疲惫：“端木，我已经说过了。我现在很好，小包子也很好，我和你已经过去了！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痛苦中又有一丝怒，他的双目紧紧盯着上邪辰，隐隐有压迫。
他已经知错了，他也已经改了，在往后的年月里，他一定会用自己的生命去爱他！为什么她还要这样对他？甚至连他们的孩子，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固执……
上邪辰原本就觉得扯这种问题很累，她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如今听得端木靳这么说，又带着些许的压迫的姿势，瞬间有些不耐烦，抬眸看着端木靳，眸色冰凉：“我不要你了，不和你一起了，就是固执吗？还有，什么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已经在你万箭齐发的时候死掉了！现在这个孩子，只是我的孩子！是我和憬臣的孩子！”
他的孩子，她方才还承认是他和她的孩子，怎么瞬间就成了李憬臣的孩子了？
“身为西凉太子，要什么没有？应该不至于想替朕养儿子吧！”他就不信这个世界上有男人愿意做便宜老爹，给其他人养孩子！
岂料——
李憬臣的思维根本和普通人不同！
“我不在乎。所谓爱屋及乌，我爱玲珑，也爱她的孩子！从小平安还在玲珑肚子里起，我就对自己说，无论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必定视如己出！”他笑，笑容如春天暖阳般和煦，圣洁如神之子。
可是这样的笑容，在端木靳看来，那简直就是偷了腥的猫，非但不擦嘴，还在耀武扬威！真是，万分可恶！
“视如己出？”端木靳的一双深眸泛起嘲讽，“作为西凉的储君，请问你如何把朕的孩子视如己出？是等你百年之后传位给他？还是，在看到他和你其他孩子争夺帝位时，不择手段将他除掉？李憬臣，你别告诉朕，这些，你都没想过！”
这些，李憬臣当然想过，所以当时，他更热切希望的是，上邪辰生个小公主！“虽说他不会是西凉的国君，但他同样能享受到西凉皇室最好的教育。至于将来，那得看他想怎么走？”
“将来，最好的情况自然是他对权利没欲/望，做个闲散的富贵王爷！只不过——”端木靳顿了一下，眸光很厉，“你觉得在皇室长大的孩子，会甘心做个闲散王爷？即便表象是，那也一定是假的！”
“就像皇上您？”李憬臣适时的刺他一下，映射他帝位来得不端。
“没错！”端木靳半点遮掩也无，说话相当直接，“正因为朕走过那条路，更知道其中血腥残酷！朕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再走一次！而且，是一次毫无胜算的争夺！”
他顿了一下，目光却是投向上邪辰：“但他若在轩国就不一样了！他会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是朕唯一的儿子！没有其他孩子与他争，朕会把一个国力鼎盛的国家交给他，他的双手不需要染上血腥！”
“唯一的儿子？”李憬臣淡淡笑，“皇上尚年轻，宫里也非并无嫔妃，往后还会充实后宫，你怎么保证小旻宁就是唯一？再说，旻宁的母亲既在西凉，你确定那些大臣不拿此事说事？他们会毫无阻挠的让你把帝位传给他？一个没有母族的势力的皇子，在后宫生存之艰辛，我们都应该懂！”
“平安的母亲是朕的皇后，他是朕的皇长子，生而高贵！至于他未来有没有兄弟姐妹，李太子，你说了不算，只朕和辰辰的肚子说了算！”言下之意是，倘辰辰还给他生孩子，小包子就有兄弟姐妹，若辰辰不给他生孩子，他就是唯一的孩子！
“孩子需要母亲！”
“也需要父亲！特别是生父！”端木靳毫不退让，“所以，就算是为了孩子，最好的解决方法是，我们一家三口团聚！”
说到这里，端木靳少有的对着上邪辰和萧轻舟之外的人笑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透着欣喜，仿佛一番言论后，他真的将他的辰辰抢了回来。
“至于你，西凉太子爷，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端木靳言语中带着轻松，还有一丝得意。
这时，李憬臣笑了，他看着端木靳，眸中带着一丝怜惜，然后缓缓的：“皇上，您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的决定权，不在于您，而在玲珑。”
他说着，伸手，直接将上邪辰护在怀里：“玲珑有些累了！她的身体本就不好，刚又放了血，这会儿需要休息。皇上，关于这件事情，等玲珑身体好一点，我们以后再说！”
这番话，俨然是下逐客令了，端木靳看了看上邪辰略疲惫的眼神，走到她面前，蹲下，握了握她的手：“辰辰，你好好养身体！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开口！我待会儿再派几个伶俐的宫人过来伺候着。”
“不用了！”她和李憬臣就两个人，实在用不了太多人伺候。
“用的。”此刻的端木靳，恨不得宫里所有人都过来伺候上邪辰！
上邪辰见他坚持，也并不执意反对，从端木靳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后，就站了起来，垂眸看着依旧蹲着的端木靳，缓缓的：“我的孩子，只会留在我身边！”
她的小包子，她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可能送到轩国？上邪辰再看过缓缓站起来的端木靳一眼，往内室走去。
昨夜，她本就没怎么休息，今儿个又放了大概200CC的血，也确实需要休息！
对于上邪辰的这番话，端木靳并不意外，上邪辰原本就是抱着一颗复仇的心来的，如今能让她放弃复仇已是巨大进步！至于后面重新接纳自己，回到自己身边，他必然还要付出许多努力！
没关系，他有真心，他也相信他能感动她，唤回她对自己的感情！
……
上邪辰和李憬臣一连在皇宫住了很多天。
这很多天里，孟狐狸每天上午都要给她放大半碗血以供研究。端木靳则日日很早就结束掉早朝，陪着上邪辰放血，等放血结束后或死皮赖脸的陪一会儿，或回御书房处理政务。
随着手腕上伤痕越来越多，上邪辰脸色越来越苍白，所有人心里都不好受。萧轻舟和孟狐狸已熬了许多个通宵，他们所住的宫殿内的花草树木，更是死亡一片！
赤狼倒是很喜欢这种毒素无处不在的环境，只不过，作为有智慧的狼王，它也很清楚是自家主人身体快不行了！面对自己喜欢的环境，它是在高兴不起来！
为了以防万一，萧轻舟和孟狐狸已开始研制第二套方案！想办法复原西凉太子府内的天池之水，以拖延上邪辰毒发的时间！
原本这次辰辰回来，端木靳还安排了一些游玩项目，如今因得上邪辰的身体状况，也不得不取消！而对于上邪辰未来究竟和谁在一起的问题，也因得她身体的每况愈下，端木靳和李憬臣极有默契的保持沉默，谁也没再争论！
没错，能和她一起度过一生是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她活着！
没有宫宴，也没有大型的陪伴西凉太子出游的任何事宜，表面上看，似乎李憬臣来了也就来了，除了居住在皇宫，没有任何特别的安排。
但事实上，宫里朝堂，谁不知道皇上对这位西凉太子府夫人紧张得不得了！而那在乎的程度，较之从前对皇后娘娘，那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站在政事的角度，朝臣们自不赞同，若是普通女人也就罢了，抢了也好，霸占了也罢，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女人自然也是如此！
可这个女人不是轩国的普通女人啊，这位是西凉储君早已宣告天下的心仪之人！甚至对方还有一个儿子！
皇上如真要抢，那可是直挑起两国矛盾，随时都可能开战的事情啊！
故，朝堂之上，大臣们或直接，或映射的提醒端木靳，不能被美色冲昏头脑！
皇宫里，宫人们更是早已认清局势，加上那日围观美男之人全被罚一个月月银，对于瑶光宫那位，谁也不敢轻慢！
不但不敢轻慢，连同每每看见李憬臣，亦是将头垂得很低，生怕一不小心惹得皇上在乎之人不开心！
这期间，来自西凉的信鸽一日也未断过，少的时候一日七八只鸽子，多的时候二三十只，基本上一天之中随时都有信息传来。
李憬臣回复的频率也是越来越高，从最初的极少回复，经常打发守在西凉的心腹自己做决定，还美名其曰“亏你们还是国之栋梁，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到后来，每日信息过来，李憬臣竟要回复十之八/九。
“西凉出什么事了？”这日，李憬臣刚把一张回函写好，塞进窗棂上信鸽腿上小圆筒里，上邪辰就开口了。
李憬臣侧头看过她一眼：“放心，只是小事。”他说着，松开捧着鸽子的手，将鸽子放了出去。
李憬臣从来是个举重若轻的人，上邪辰看着李憬臣眸中那抹忧色，知道事情绝对小不了！
“憬臣，你没必要瞒我，是皇后又做了什么？还是那个假太监又做了什么？”关于她的那位干爹，她现在连名字都不想提，“你若不告诉我，我只会胡思乱想，反而更加担心！”
李憬臣想了一下，看着上邪辰湛蓝的眸子，终开口道：“都不是，是父王病了。”他顿了一下，“父王一向很注意保养，身体一直很好，方才春秋传来消息，说父王的病情看起来像是寒症，实际上有可能是中毒。我怀疑是皇后下的手！”
“找到中毒源了吗？”上邪辰问。
“没有。”李憬臣摇头，“据春秋说应该是慢姓中毒！接触毒药的时间至少有一年以上！我已吩咐人在排查父王的日常用品，以及最有可能被下毒的地方！”
一年……
既已下毒一年，却在现在忽然爆发！很显然，对方是看准了李憬臣不在西凉的这个时间段！
而通常来说，老皇上生病，是最考验皇子们孝心的时候！这个阶段的老皇帝心理最为脆弱，也必将把亲情看得尤为重要！
古来今往，多少原本应是未来储君的人败在这个阶段！
“憬臣，你得立即回去！”上邪辰开口，声音中一派坚决。
虽说看惯了李憬臣超然物外的模样，可她很清楚，他的所有超然物外，所有悲悯天下兼济苍生，都不过是他作为未来皇帝的一个形象！
皇位！
为了最终的那个位置，身为西凉太子的他，已隐忍多年！她不想他为了陪她等一个未知的结果，败在最后一步！
这个世界上，可以失败的事情很多，却绝不包括争夺皇位！因为——
成，是一国之君，万万人之主！
败，则是死！
断无中间的路！
“没事，我可以再等等！说不定孟宫主和萧公子明天就把解药研制出来了！”李憬臣笑着，笑意温柔，丝毫看不出西凉已然出了大事！
上邪辰想了想：“三天。若三天之后，轻舟他们还没研制出解药，我就陪你一起回去！”
三天，这本来也是李憬臣计划的能再留在轩国的最后极限了！
他在西凉遇到的问题，远不是皇上生病这么简单，还面临西凉佛教最为德高望重的了尘大师，直言玉玲珑是祸国殃民的妖女，若李憬臣继位并立她为后，必定会引起连年征战，乃乱世的开端！
再加上朝中已有传闻，说玉玲珑和轩国皇后上邪辰长得一模一样，他们这趟到轩国，已引起轩国皇帝的极大关注！
甚至有人翻出小包子的出生时间，再推到玉玲珑受孕的时间，那期间，李憬臣分明就在西凉，怎么可能跑到千里之外让玉玲珑怀孕！
种种的一切，对他很不利！
他原本的计划是，三天之后，若孟狐狸萧轻舟还没研发出解药，他就一个人回去！
虽不放心上邪辰留在端木靳旁边，但毕竟上邪辰的姓命更加重要！有孟狐狸和萧轻舟在她旁边，终归要好很多！
当然，他也想孟狐狸和萧轻舟和他一起走，可自从他去孟狐狸宫殿看过那一整套提炼毒素的器具，以及数不胜数的瓶瓶罐罐时，他就放弃了！
那样复杂而浩大的工程，绝对不可能在路上完成！
如今，听上邪辰主动提出要和他一起回去，他虽不会同意，却依然是莫大的安慰！
“三天之后，我们再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