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毒发,端木靳显然没把胃疼放在眼里,他一边焦急的往门口看去,一边使劲看着上邪辰的脸:“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摸起来很烫。”
这个人,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上邪辰的目光往船舱里火盆看过一眼:“我只是有点热。”
只是有点热?端木靳疑惑的看着上邪辰,见上邪辰一点痛苦表情也无,很坚定的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起身,打开船舱窗户。
这时,原本在甲板上惬意的晒太阳的黎典听人说王爷大吼他的名字,还以为有什么大的变故,忙火箭般冲了过来,进门就看见王爷悠闲的开窗,王妃斜倚在chuang头。
疑惑的看过方才通报那人一眼,然后朝着房内的方向:“属下见过王爷王妃!”
端木靳回头,见黎典站在门口,很随意的:“喔,你来得正好。王妃饿了,给她端碗粥过来。”
端粥?这种小事也值得十万火急,大呼小叫?甚至点名要他风雨楼副楼主亲自去断?
黎典各种疑惑,却没能说出口,只“是”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两日前,自王爷将昏迷的王妃抱上船后,厨房里就随时备有稀粥,专供不知何时醒来的王妃用。
黎典走到厨房的时候,已有厨子得到王妃醒来的消息,将粥和清淡小菜准备好,放在托盘里,然后送到黎典手上。
黎典接过餐盘,看着厨子,很认真的问了一个问题:我很像店小二吗?
这个问题……
厨子也不知道黎典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略想了下:“就算您是店小二,也是轩国最厉害的店小二!”
最厉害的店小二……黎典伸手,摸了摸鼻子,果然还是像店小二。
清粥很快送到端木靳和上邪辰的船舱,端木靳接过碗和勺子,试了下温度,很自然的要给上邪辰喂。
这么幼稚的动作!
在上邪辰的记忆中,前世今生,似乎都没有任何被人喂饭的记忆。那一世,自她记事以来,最初的记忆就是在孤儿院,当时,她已学会自己吃饭;至于这一世,她穿过来就是待婚公主,自然也不可能被人喂饭。
当然,原本那个上邪辰本尊的记忆里,倒是有不少被人喂饭的情形,对象基本都是上邪岩,兄妹情深,含情脉脉。
“我自己来。”上邪辰略侧头,避开端木靳这一勺,然后伸手,将碗捧在手里。
只不过,那只拿在端木靳手上的勺子,他却是执意不肯给她,再次将勺子递到她嘴唇的位置,瞧他那神情,仿佛在说:你若不把这一勺吃了,我就不把勺子给你!
小小的坚持,上邪辰无奈,只得张口,乖乖将那一勺吃了。再往端木靳脸上看时,就看见他唇角微微勾起,心情很好的样子。那张平日里冰山般的脸,因得这几分笑意,更是好看了许多。
上邪辰自不会被美色所惑,她伸手,正要接过勺子,就见下一勺又已递到她唇边。
上邪辰再次无奈,微叹了口气:“端木靳,我有手。”
“乖,别闹。”无论是声音还是眼神,都是上邪辰从未见过的寵溺。他的下巴往勺子方向一抬,催促她快点喝粥。
“我不习惯这样。”上邪辰再次避开端木靳递来的勺子。
“以后习惯就好。”端木靳锲而不舍,看着上邪辰的眸光里,传递着她看不懂的柔情。
上邪辰疑惑着,再次就着端木靳的手喝下一勺。之后,她便再没有反抗,每每端木靳将勺子递到她唇边,她就乖乖喝下。
两人再没有说话,端木靳难得看着上邪辰乖乖的样子,喂得心满意足,上邪辰却是各种猜测着,这个人,到底哪根神经抽了?
饭后,端木靳贴心的给她递过漱口水:“想继续休息还是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上邪辰说着,已掀开被子,拿过放在chuang头的干净外衫。目光落在血迹斑斑的玉玲珑上,仿佛很不经意的,“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
倘若她对时间的概念没有混乱的话,她记得她刚吹响玉玲珑不久,就一次毒发的时间,怎么端木靳就到了?
“听到玉玲珑响的时候,我已在附近,是金鹰带我来的。”端木靳说。
“喔。”上邪辰笑,“小金也来了?”
“你久去不归,我不放心,就过来了。金鹰是厥王派过来的。”端木靳看着上邪辰穿衣服,那样婀娜的身肢,那样优雅的动作,很是赏心悦目。
上邪辰自然知道端木靳盯着她看,不过倒也无所谓,从前晚礼服,夜店装穿过那么多次,皆是露很多的那种,哪次不是很多男人盯着看。如今外套以内本就穿了衣服,还是遮得严实那种,看也看不到什么。
更何况,从前和端木靳同住一辆马车,一个房间,他看过多少次她穿衣服脱`衣服。
“对了,我记得我在一个圆球里,白茫茫的,那是什么?”
“是个冰球。”端木靳将那日看到的,和飞焰给他描述的情形又给上邪辰讲了一次。
上邪辰虽对凝结冰球没什么印象,但她也不怀疑端木靳所说,毕竟,像她这种经脉堵塞的废材都能经脉全通,凝聚热气或寒气,那么,她在不知不觉中,利用体内的寒气凝成冰球保护自己也不足为奇。
很快将衣服穿好,长发只随意披在后面,然后问了出船舱前的最后一个问题:“我里面的衣服,是你帮我换的?”
当日,在冰球内,她里里外外的衣服是如何血污,她是清楚的,而今日醒来的时候,身上衣服已全部换了干净的。
“是。”端木靳坦然的,他和上邪辰,虽有过那样的一`夜,但他同样也很清楚,上邪辰从未接纳自己。
原以为她会不高兴,岂料,听到的却是她淡淡的一句“谢谢”,以及她脸上招牌般的微笑。
她上邪辰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这艘船上,根本没有随伺的丫鬟,黑压压的都是男人,最有资格帮她换衣服的就只有端木靳。
然,对于上邪辰的谢谢,端木靳心里微涩,她是他的王妃,她却连自己给她换衣服都要说谢……
果然,她和自己有距离感……
……
阳光大好,上邪辰和端木靳站在船头上,皆是俊朗神风,皆是天人之姿,一朱一黑的色调,组合在一起更是无敌尊贵。
海风吹过,长发和衣摆随风,上邪辰的目光远眺,看着宽阔的海面金光点点,美不胜收,很难想象,这样壮阔的美的下面,也会有那一`夜的狂风骤雨海啸闪电,差点夺了她的命。
端木靳的注意力却放在两人飘起的长发上,同样是墨色的发,因得两人站得极近,长发在海风吹拂下,追逐着,纠缠着,他不禁想到一个词语:结发夫妻。
目光略转,落在上邪辰绝色的侧颜上,他很想开口,告诉她,她失踪的日子,他有多么焦急,多么担心。
然,满腹的心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表白,这种事情……他从未做过。
感觉,很别扭。
身后一排渔船一字排开,呈一个大大的扇形。原本跟着端木靳出来寻上邪辰的人都已聚齐,从岛上救回的人也各自分散在不同的船上。
那日,与上邪辰一同出海的一船人,最后漂到那个岛屿上的,不过三分之二,其他三分之一,他们没找到。
也许,漂浮到其他地方,也许,已葬在海底再也回不来了……
渔民们先前还不知道端木靳和上邪辰的身份,如今知道后,更是如看天人。无论是战功赫赫的靳王,还是天下第一美人的靳王妃,那可都是传说中的人物。
上邪辰看了会儿景,余光中看见宇赫南走了过来,不禁侧头:“宇赫小将军!”
“公主!”宇赫南躬身抱拳。对于上邪辰,短短这一趟出来,他对她的印象已完全改观。从最初的厌恶,看不起,到现在的崇敬,佩服。
“你的晕船大好了?”上邪辰调笑。
“多谢公主关心,确已大好。”宇赫南顿了一下,言语中略有得意,“不光不惧坐船,末将还学会了游泳。”
“喔,不错!”上邪辰赞许般点头,“不知宇赫小将军在学会游泳这段时间有没有见到大海龟呢?”
宇赫南不知上邪辰问这话什么意思,只老实答:“回公主,末将在海岛的时候见过了!”
上邪辰再点头,然后笑米米的,话锋一转:“来人,将宇赫南丢到海里!”
一听是丢宇赫南,普通侍卫只往旁边围了一圈,亲自上阵的自是飞焰和黎典,两人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
宇赫南实在莫不清楚公主为何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命令,他没有立即反抗,只满是疑惑的看着上邪辰。
“你不是喜欢看海吗?反正现在游泳也学会了,趁着我们还没上岸,赶紧再下去看看,否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上邪辰说着,朝飞焰黎典递过一个眼色。
那两人猛的将宇赫南抬起,宇赫南骤不及防,只觉身体一空,整个人“扑通”一声落了下去。
上邪辰忙着转身,就看见在海水里扑哧的宇赫南,他划水的动作既不像蛙泳又不像自由泳,完全就是瞎扑腾,不断有水灌进喉咙。
上邪辰心情大好,笑米米的对旁边飞焰吩咐:“半个时辰后再把他捞起来!”
“是!”飞焰答。他很不解,为什么这一路来上邪辰都针对宇赫南,一直不让他好过,之前晕船也是。
对于飞焰的疑问,端木靳却是知道得清楚,他的一双黑眸看着上邪辰,音色微微上扬,愉悦的:“辰辰是在替本王出气?”当日在草原上那一箭,射中的可是他!
上邪辰再笑:“靳王爷,您想多了!草原上到时候,他的箭对准的是我!”她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朝水中看过一眼,“幸好射中的是你,倘那一箭射中的是我,他现在已经没命了!我会专挑个有大鲨鱼的时候把他丢下去。”
大概是因为真心喜欢上了,端木靳听着上邪辰的话,非但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她可爱极了。
“辰辰好残忍!”他笑,微微倾身,俯在她耳边,小声的,“不过我喜欢。”
他喜欢……上邪辰抬眸,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笑,再联想到他这一日来的各种不正常,心里就两个字评判:毛病!
端木靳的反应却是和上邪辰截然相反,看着上邪辰不顾形象的翻白眼,他忽觉得对她有了新的认识,没想到她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再一转念,他又有些郁闷,她怎么就这么不懂风情呢!换做其他女人,听到他说喜欢,至少也会含羞带俏的看他一眼!
“对了,宇赫南好像看上了安抚营的一个小倌儿!”端木靳换了个话题。
“喔?可是那个叫凤歌的?”上邪辰问。当日还在军营的时候,她好几次发现他偷偷去安抚营看,还盯着凤歌看。
端木靳自不会对一个小倌儿的名字上心,他也不过某一`夜恰睡不着,在营地散步的时候听说,此刻见上邪辰对宇赫南感兴趣,遂拿出来一说。
“听说长得很俊,不过,年纪上应该比宇赫南大不少。”
“这种事很正常。”上邪辰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兴趣,毕竟男`男这种事情,她上辈子看多了。
“对了,战事怎么样了?”上邪辰问。
端木靳简明扼要说了一番,笑谈端木羡腹背受敌,临近西凉的城池被人一口气攻下12座。
上邪辰当即想起上次和萧轻舟参加拍卖会的夜晚,月光下,她看见那人一袭紫衣,恍若天人。
“可是西凉太子?”上邪辰问,萧轻舟说过,李憬臣在西凉有着超乎想象的影响力。
“李憬臣一向以温和示人,体恤苍生,在西凉百姓心目中,完全是神明般的存在,又怎么会公开做出攻城略地的事情,不过——”端木靳顿了一下,“这件事,确实是他的手笔。”
同样是天家,同样是披荆斩棘,他怎会相信手握大权的西凉太子手上干净?这几年,西凉经济军事的忽然崛起,与李憬臣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12座城池?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可拿捏的真好!”上邪辰笑。
这样一个数字,又是边陲城市,虽谈不上轩国半臂,但若失去,也足以让一国之君吐血三升。
而最关键是,对于端木羡来说,虽目前是12座城市,却不知西凉还不会继续攻打,他到底要不要派其他地方的军队去防御,若调走人,其他边境同样会面临捉襟见肘;
可对于轩国下一任君王来说,刚刚经历过国之动荡,实在不宜再次举兵宣战,那么,这12座城市,就彻底被西凉吞进肚子了!
“没错,轩国经过这一役后,三年内都不能再大规模开战。”端木靳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惋惜。不过,十二座城和一个国家相比,取舍显而易见。
两人又聊了一阵,不外乎战事,军情,并无其他。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同吃不同住,前线军情不断有传回来,无一例外是好消息。
若无意外,不出十天,就能攻到京城!
海上这段日子,对于端木靳时时追随的目光,显而易见的情愫,上邪辰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感情的事情,她还有些没想明白。
她不知道自己对端木靳究竟是什么感情,若说无情,可为什么每次躺在他的怀里,她都有莫名的安心,他明明是害死这个身体本尊的男人,可是对于他,她却屡屡没有防范。
甚至这段时间好多次,当她知道他看着她的时候,她会紧张,会心跳加速!
这种感觉,从前,她也有过,那是面对萧轻舟的时候。
她一直认为,她是喜欢萧轻舟的。
此刻,她坐在高高的船桅上,目光清幽的望着远方,月光皎洁的从天上洒下,胧在如水的月色里,一身素白的衣服更将人衬得如仙女一般。
听到甲板上有动静,目光稍稍下移,便看见从船舱里走出来的端木靳,他随手招了侍卫在问什么,侍卫摇头。
他便在甲板上走着,似乎是在找什么人,每走几步就要招人来问。
她看着他,没有丝毫出声喊他的意思,思绪再次飘走。
他寻她的时候,他的军队离京城还有十多座城,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他作为靳军的灵魂人物,居然抛下军队,抛下攻城,不管不顾的找她来了……
这样的情谊,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前世,今生,从来没有一个人,会为了她,抛下这么重要的东西……
感情,或者说是爱情,她真的可以试一下吗?
“辰辰!”低沉的惊呼从下面传来。
上邪辰低头,便看见端木靳仰着脸,望着她的脸色已微微有些变色。
他在紧张?
“你怎么跑到那么高的地方?”端木靳的声音不大,依然很沉,生怕一不小心把坐在桅杆上的女孩儿吓得掉下来了。
上邪辰微眯了眼,从上至下的看着端木靳,作为男朋友,这样表情,她很满意。
心里想着,上邪辰身体往前,轻飘飘往下跳去。
皎洁的月色,洁白的衣裙如莲花般盛开,黑发在夜风中妖娆。
原本是美轮美奂的一幕,可在端木靳的心里,却是紧张得不得了,还未等上邪辰落地,他整个人就已经腾空,在半空将她抱个满怀,然后再旋转着落下。
很快落在甲板上,上邪辰并未急着从他怀里挣脱,而是一脸促狭的看着端木靳:“黎典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吗,我的经脉已经可以运行了,也就是说,我可以练武啦!”她抬眸,看了看大概两层楼高的桅杆,“更何况,这种高度,别说我现在已有微薄的内力,就算一点内力也无,我也是不惧的。”
“一时担心,竟给忘了。”端木靳嘴角微微翘起,将上邪辰放下。
岂料,被放下的上邪辰显然不打算放过他,她比他略低了一个头,她仰着头,直视端木靳的眼睛,问了个无比强悍的问题:“端木靳,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一时,端木靳只觉天地沉寂,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任何一女子,敢这样大无畏的问他这个问题。
不过,当这一切发生在上邪辰的身上,他又觉得无比正常。
这个女子,从来都和其他人不同。
“是,我喜欢你。”端木靳平静的,仿佛只是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并没有前些日子屡屡想表白,而止步不前的忐忑。
一瞬,上邪辰就笑了,如春/光灿烂,如繁花盛开,容光四射,让人移不开眼。
“等到大局初定,你做我皇后,可好?”端木靳问。
他一直记得,当日,上邪辰和他谈的条件便是:她助他上位,他许她自由。可是,经过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的相处,他不想放手,不愿放手了!
上邪辰看着他,久久的未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就在他甚至以为上邪辰只是随口一问时,他看见她睫毛闪闪,眸光流转间笑意妍妍的:“好。”
一刹,端木靳只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上邪辰这一句“好”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话,他猛的一把抱住上邪辰,在甲板上旋转,快乐的笑声久久在船上回荡。
快乐,是世界上富有感染力的情绪,整个船上,所有人的心情都跟着超级好起来!
他们就知道,王爷迟早能抱得美人归!
黎典等人也是笑着,祝福的看着甲板上这快乐的一对!至于他们家公子,究竟是不是对王妃有意还是两说,说不定只是他们猜测。
再过了几日,大船上岸,又几个原本跟着上邪辰,后来在海啸中被冲散,再被渔民救起的人重新归队,一行人换快马,往京城方向奔去。
一路上,端木靳和上邪辰每每对视,眉目间,自有情谊。
……
马行三日后,一纸来自京城的快报送来,端木靳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