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天气多变,除了潮水有规律的涨落,便是各种极端天气,往往上一刻还风和日丽,下一刻就是狂风暴雨。
端木靳这次的船,大多是从当地渔民那里征用,根本无法与上次上邪辰所坐的特别定制的船相提并论。每次遇到恶劣天气,就是一场生死搏斗。
他很后悔,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就放她来了?怎么就放她来了!
端木靳最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站在船头,紧紧抓着玉玲珑。他的手将玉抓得极紧,仿佛要把那东西捏入骨血。
十多艘船,每一艘船的方向都有所不同,而他所在的那一艘,第一个目的地是幽冥宫!
这一带东海是幽冥宫的地盘,他首先要排除她有没有被凤丹凝抓走!
登上幽冥岛,触目所及的就是焦黑的建筑,无论是高塔,楼阁,还是院落,如今只剩残垣断壁。
这一处,算是彻底毁了。
呵,这般干净利落,确实是她的风格!
他想起那日,两军交战,天空忽的99个警炮响起,然后便看见凤丹凝完全黑掉的脸,狠狠看过他一眼后狂奔而去!
也亏得凤丹凝临时离开战场,后面的那许多仗,才得以如此顺利。
只不过,他的辰辰呢?
目光再次缓缓从岛上各处建筑看过,然后沉沉的:“来人,给我掘地三尺!”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侍卫们找出两处地牢,虽都有关押过人的痕迹,但如今都已是空空如也。
若猜的不错,必定是被上邪辰放走了。
航船再次起航,朝更远的地方驶去。没有目的地,只茫然的搜寻。那么大一艘船,上千的精英,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连日来,也不断有其他船上消息传来,没找到,没有一艘船寻到上邪辰的消息!当然,除了人,他们也出动了不少训练有数的鸟禽,包括临时从渔民手上征集的海鸟,却没有收到一个好消息。
连日来,也不断有陆上消息传来,上邪岩和萧轻舟继续南下,势头刚劲,又一连破了3座城!更另端木羡焦头烂额的是,原本一向进水不犯河水的西凉忽的发兵,趁着轩国边关防御减弱,竟一连攻下12座城池!
其他边关,亦有不同程度的失守。
若在平时,收到这样消息,端木靳必定会哈哈哈大笑三声,可如今,看了也就是看了,只一句“知道了”,便无任何评述。
到海上13日的时候,船上淡水和食物等都已用了三分之二,按照海上航行经验,已到了不得不回的时候。
然,便就在这时,他看见头顶上盘旋着四五只老鹰!为首的,赫然是金色!
金色的老鹰,这辈子,他只见过一只!便是在厥国大草原上,那只上邪辰和上邪岩共同喂养的!
它们也来了?!那么,必定是上邪岩叫人把鹰带过来的!
手指放至唇边,忽的一声唿哨起,金鹰再次盘旋一圈后,猛然俯冲而下。对于这只鹰,他从前已见识过一次,这次不避不闪,只等它稳稳落在船桅。
“你家主人上邪辰在这边海域失踪了,我现在正在找她,你能帮我找吗?”端木靳开口,如人一般与它对话。
只见那鹰歪着头,似在琢磨端木靳这话,然后点头。
“那就辛苦你了,找到后立即来报,然后带我去。”端木靳再说。
这一次,金鹰理解似乎更快了一下,咕咕叫了两声,忽的一个腾空,冲入云霄。
“王爷,它真能听得懂你说话吗?”一侍卫开口。
“听得懂,本王在草原见识过,辰辰能和它对话。”端木靳说。
“王爷,食物和淡水都已不够,我们先回程,将食物和淡水备好后再来?”侍卫再次请示。这个问题,他昨天就已请示过,王爷说再等等。
食物和淡水不够……
这个问题,端木靳何尝不知是个问题,作为统帅多年的将军王爷,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岂会不知,只不过,说不定,万一下一刻他们就找到她。
抬头,再次看了看头顶越来越小的鹰,将手中玉玲珑握得更紧。
终,端木靳也没有下达回程的命令:“这几日再省一点,坚持一下,叫其他船回去准备粮食和淡水,给我们带过来!多带一点!”辰辰他们被困海上已是多日,估计早已是弹尽粮绝。
“是!”侍卫答,然后忙着传讯。
这一坚持,竟又是六天过去了,金鹰再次盘旋在头顶时,端木靳原本沉寂的心顿时看到曙光。
很快招了金鹰下来,得知寻到上邪辰等人的下落,也确定上邪辰还活着后,端木靳再次放下些许焦虑,然后跟着金鹰的方向开船。那是离东海岸更远的地方,竟是朝着外海方向。
想到马上能见到上邪辰,端木靳虽没多余的水洗澡,却也专门刮了胡子,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
饶是如此,下眼睑浓重的青灰,颓败的唇色,依然触目惊心。
“王爷,您去休息一下吗?等到了目的地,我们叫您!”
“不用,也许很快就到了。”
“王爷,您的脸色实在差得吓人,别到时候吓着王妃。”
“很吓人吗?”
“恩。”
“那本王去睡会儿。”
不到半个时辰,没有任何人叫他,端木靳又走出船舱。
“到了吗?”
“回王爷,您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估计还早。”
端木靳再次回到船舱,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再次起*。如此三番,侍卫干脆候在他的船舱,专门回答他浅眠醒来后固定的问题。
……
东海,外海。
已经过了多久,上邪辰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她同样不知道……
痛,四肢百骸,骨头骨节,每一个细胞,每一根毛发都是痛的,又一次毒发,她熬过去了。
这么多日,也只有毒发熬过去后,才能有这么清晰的意识。
她躺着,目光扫过自己衣服上下,从领口到裙摆,随处可见的,全是斑斑鲜血,这么多日,她吐了多少血,怕是连自己也数不清了。
很奇怪的是,吐了这么多血,四肢百骸全身经脉已不知断过无数次,加上多日不曾进食,亦不曾喝水,她竟一直没死!
很多时候,她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又已经死了,穿越到另一个时空,拥有另一种生存方式,可每日发作一次的玄冰烈炎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还活着,还在这里!
目光,扫过滚落在手臂旁边的玉玲珑,这个玉佩,什么时候从怀里滚出来的,她已记不分明,可上面斑驳的血迹,却依然让她笑了。
伸手,吃力的将玉玲珑抓在手里。指腹从血迹上摩挲而过,却发现喷在上面的血迹如有扎根,与玉的颜色融为一体。
呵,难不成这玉还要饮血?
想着,再笑,她忽然发现自己很想他……
端木靳,你个乌鸦嘴!你叫我在危急的时候吹玉玲珑,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那个机会,却不料,我真的遇难了!
目光从玉玲珑上转至周围,目光中笑意更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越是遇到无法把控的事情,越是遇到让她疼痛的事情,她越爱笑……
这是一个球形的“容器”,四周一片白雾,看不分明。下面很软,如躺在羽毛上,又如躺在云朵上,轻飘飘的,一荡一荡。
多少次了,她多少次想努力想爬出这片领域,却怎么也爬不出去。无论她怎么往四周移动,周围那个无形的球体,似也跟着移动。
关于这次事故,她最后一个记忆碎片是一道白光闪过,惊天的霹雳响彻在耳边,紧接着,她便昏迷了。
再醒来的时候,她已漂浮在海上。确切的说,她是被痛醒的,熟悉的一时冷一时热的痛感让她如置十九层地狱。
毒发。
还是在这样汪洋的大海上。
前世今生,她发誓,这样狼狈的绝望的感觉,不超过三次!
周围的海水,便也随着她的体温一时热一时冷,热的时候,周围海水如被烧开了一般咕咕咕的煮着,冷的时候,海水表面则直接起了细小的冰渣。
周围鱼虾们不是被煮死就是被冻死,周围三尺,无一活物。
她努力划水,可是,毒发的身体,别说是划水,就连轻微的移动,手脚都似乎要断掉。
动,则活;不动,则死!
她根本没有选择,求生的本能让她就算断掉双手双脚,也必须想办法坚持下去,划到岸边,或者,等到有船经过!
许是命不该绝,就在她精疲力尽,身体好几次往海里沉的时候,一块浮木飘了过来。
她拼尽所有的力气,抱住那块浮木。
之后,困倦到极致的她,也许是痛得昏迷了过去,也许,是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这个诡异的漫着白雾的圆形容器里了。
紧接着,无数次的毒发,无数次的昏迷,无数次的吐血,无数次的醒来……
目光再次落在手中玉玲珑上,如今,这竟是她唯一能与外界取得联系的方法,端木靳,也许,我可以信你一次……
她费力的,将玉玲珑放至唇边。
……
玉玲珑的乍然响起,让原本就在浅眠的端木靳陡然一惊。辰辰!端木靳整个人瞬息坐了起来。
没错,玉玲珑在响!
先前的时候,当他看见玉玲珑陡变的时候,他心里就一个想法,上邪辰必定遇到重大变故,甚至可能连吹玉玲珑求救的机会都没了,如今,玉玲珑的响,至少说明她还活着!
“来人,加快速度!”端木靳第N次催促速度。
“王爷,已经是全速前进了!”侍卫弱弱汇报。
端木靳无声叹气,望着缓缓后退的海面,唉,怎么就这么慢呢?
……
圆球内,身体再次开始发热。
丝丝绕绕的热气,从体内不知名的地方开始散发,上邪辰只觉得整个人都热了起来,那种感觉,如同发烧一般。
呵,又来了!她笑,无奈的,然后拖着已经疲倦到极致的身体坐了起来,盘腿。
这么简单的动作,若是平时,必定一气呵成,可如今,她每动一下,全身上下都如同被石轱辘碾过一般。整个皮肉粉碎般的疼痛。
汗水,已顺着两鬓,顺着脸庞,顺着背脊,顺着胸膛如小河般的往下淌。
闭目,当日在王府就已背得倒背如流的内功心法在脑海里流转,于此同时,原本只是丝丝绕绕的热气已变成大江大河般从体内各个角落奔腾而出。
因得太痛,整个人的触感反而是成千万倍的敏感。痛,是那样清晰,她甚至可以准确感受到体内的每一个细胞!
微弱的内力已开始运行,顺着原本腐朽不堪的七经八脉往四肢百骸运行,这是一股寒冰般的气息,虽推行极慢,但所到之处,确实将那股灼热的气息压制了不少。
这种寒,是上次毒发时的最后一个感受,经过这许许多多次的毒发,她也总结出经验了。每次毒发,最早的一个感觉是热,最后的一个感觉必然是冷。而每熬过一次毒发,她的经脉也会顺畅不少。
她也便是趁着这样的机会,努力练习内力,甚至试图用内力压制这样的毒。最近几次,她尝试着将每次毒发时散发的热或冷储存到丹田,然后抵抗下一轮冰火的侵蚀。
这种方法,虽然用的时候疼痛会加深百倍,但也是靠着这种方法,她活了下来!甚至对内力的把控也越来越纯熟。
偶尔的时候,她也会想,危机危机,有危险,就有机会。
炙热瞬息消失,彻骨的冰寒陡然袭来。
内体正在推行的压制热气的寒尚未来得及收回,两股寒气瞬间将上邪辰整个人冻结起来,不光是皮肤表层起了一层薄冰,就连体内血液、内脏也仿佛全部被冻结了起来。
忍着疼痛与冰寒,上邪辰小心将冰寒收回,换做方才收集的炙热。
炙热缓缓推行,火与冰的搏斗,冰在消融,便就在心脏解冻的那一瞬,一大口血再次从口中喷出。
来不及擦拭,只略一咬牙,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继续推行着内力,继续往其他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