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周倚桥开门授课的日子。
因为辩经会上周倚桥风头无两的表现,使得不少人都想从他的口中学上一招半式,故而今日刚一开课,堂内便已是人满为患。
周倚桥虽然对齐飞云等教习颇有情绪,但既然答应了院长文墨渊要教授弟子剑术,便不会轻易食言。
一整堂课周倚桥深入浅出,结合自己这些年来对于剑道的理解,佐以眼前这些低阶弟子所能接触到的剑招,向他们传授着《君子剑谱》中的内容。
众弟子听得如痴如醉,不少在剑道上有些天赋的弟子,甚至当堂便有所领悟,喜不自禁。
周倚桥将最后一式剑诀演示完毕,剑尖轻点地面,青砖缝隙里渗出的墨色灵气如游蛇般缩回袖中。
他扫视台下,只见众弟子或伏案疾书记录要点,或闭目掐诀推演剑势,整个知新堂内唯有笔尖沙沙与衣袂摩挲之声。
“今日便到这里。”
他屈指弹了弹腰间玉牌,悬挂在檐角的铜钟应声而鸣。
“今日我教给你们的基础剑招都回去好生参悟,下一堂课,我会考校你们在拆剑式上的理解。\"
话落,他转身准备离开,还没来得及迈出课堂,忽听见堂外有金铃脆响。
三只青羽灵雀衔着玉帘飞入,珠玉相撞的琳琅声中,着鹅黄襦裙的少女踏着满地碎光款款而来。
她发间翡翠步摇随着脚步轻颤,腰间缀满的银铃却寂然无声——分明是用了高阶敛息术。
原本收拾书简的弟子们动作齐齐一滞,有人打翻砚台溅了满袖墨迹也浑然不觉。
“竟然是明德院的彩珠师姐!”
“彩珠师姐可是院长孙女,打小受到儒道气运的庇佑,乃是我听风院年轻一代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她怎么会来知新堂?难道是来找周教习的?”
“你们还不知道?前些日子院长带着彩珠师姐离开听风院,归来之后带回来的那名男修,就是周教习!”
“周教习竟然和彩珠师姐有这等关系!难怪他能成为教习,原来是有院长撑腰!”
“我听说周教习来我们听风院之前还是一名散修,现在看来能得到院长青睐,是与彩珠师姐有不小的关系啊?”
“嘘!慎言!彩珠师姐还在这儿呢,你是真不怕师姐她找你算账啊!”
彩珠刚一出现,整个学堂内便议论纷纷,各种谣言甚嚣尘上。
周倚桥微微皱眉,他向来喜静,可不希望这些学生的各种议论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
“今日授课到此为止,你们都散了吧。”
他挥了挥手,示意众弟子离开。
然而众人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站在原地,目光灼灼地看着彩珠与周倚桥二人。
周倚桥无奈,只得再次开口道。
“我让你们出去!”
这一回他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灵气波动,震得众弟子耳膜嗡鸣。
众弟子这才想到,眼前这名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教习,事实上可是一位修行魔功的魔道修士他们不敢再多停留,纷纷收拾好玉简,鱼贯走出了学堂。
待所有人都走光之后,周倚桥才转过身来,看着面前巧笑倩兮的少女,问道。
“彩珠姑娘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事?”
彩珠指尖绞着腰间银铃穗子,耳尖微微泛红。
她清了清嗓子,忽然后退半步,双手交叠举至眉前,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弟子礼。
“前些天的事情是彩珠冒失,望周教习海涵!”
翡翠步摇垂下的流苏随着动作轻颤,在她鼻尖投下细碎光影。
“之前爷爷带周教习返回听风院时,彩珠就因为周教习出身的原因故意刁难过你。”
“事后爷爷亲自教训了彩珠,告诉我听风院向来有教无类,彩珠不该因修士出身、修行路数之别等缘故对周教习妄生偏见。”
周倚桥正在收拾授课时所使用的各种剑阵与法器,闻言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头来,看着彩珠。
“文院长让你来的?”
彩珠直起身时不慎踩到裙裾,踉跄着扶住案几上的青玉笔架,几滴松烟墨溅上鹅黄襦裙,霎时在裙上晕开深褐痕迹。
她慌忙掐诀净衣,好一阵平复之后,才故作镇定道。
“爷爷让我带个口信,说青檀峰新采的雾凇茶,周教习若是有时间......”
“直说便是。”
周倚桥忽然打断她,食中二指一连做出了数个法印,灵气自指尖涌出,悄然漫过门槛,学堂外弟子们的窃窃私语顿时消弭无形。
少女咬住下唇,葱白指尖在袖中摸索片刻,忽地掏出半枚染血的螭吻纹玉佩。
玉上暗红纹路与齐飞云袖口图案如出一辙,只是边缘布满细密裂痕,仿佛被无数虫豸啃噬过。
“爷爷他让我来之前,将这枚玉佩交给了我,说以周教习的水准,看到这枚玉佩之后,一定能够明白我和爷爷的意思。”
她声音压得极轻,像是怕惊动玉佩中沉睡的蛊虫。
“爷爷要我和周教习说一句,其实他已经注意齐斋长很长一段时间了。”
周倚桥瞳孔微缩,周身灵气一震屏退了还在门外想要伸手接过玉佩,确认此玉与那齐飞云关系匪浅之后,当即拉着少女往学堂外走去。
“随我来。”
周倚桥的速度极快,彩珠只觉眼前景物扭曲成斑斓色块,再定神时已站在周倚桥的居所前。
自从发现齐飞云等人身份怪异之后,周倚桥将自己所在的竹林里里外外都布下了各种禁制,以防齐飞云等人窥探自己这边的情况。
“现在可以说了。”
周倚桥推开竹门,案上烛台应声燃起幽蓝火焰。
他屈指轻叩墙面,一道波纹自指尖扩散开来,整间屋子顿时被一层无形的结界笼罩。
彩珠好不容易缓了口气,她将玉佩递到周倚桥面前,轻声将文墨渊和他讲过的所有事情全部转述给了周倚桥。
“爷爷说,十三年前万象山遇袭时,齐斋长带回来的根本不是桃花癣患者。”
“那些弟子归院后第七日,值守弟子听见他们房内传出,像是春蚕食桑的沙沙声。”
“书院弟子传讯后,爷爷第一时间前去查看,哪知道破门而入时,只剩下十五张人皮整整齐齐叠在榻上,内里血肉......全成了蛊虫的温床。
周倚桥取出茶具斟上两杯灵茶,将其中一杯送到了彩珠的面前。
“文院长的意思是,齐飞云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桃花癣患者,而是被蛊虫控制的傀儡?”
彩珠点了点头,娇俏的脸上少见的露出凝重之色。
“不错,爷爷他说,这些人应该是来自万象秘境的南疆蛊修。”
周倚桥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雾气缭绕间他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文院长可曾查到什么线索?”
彩珠摇了摇头,神色黯然了下去。
“爷爷他毕竟是听风院的院长,一举一动都在所有人的注视当中,他虽然怀疑齐飞云等人,但不知道听风院暗处这些人的实力,不敢亲自出面轻举妄动。”
周倚桥放下茶杯,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着。
“文院长的意思是让我去查?”
彩珠点了点头,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剑符递到周倚桥面前。
“爷爷说他这些年一直暗中调查此事,但因为束手束脚的缘故,至今没有多少进展。”
“直到前些日子遇见了你之后,各处机缘巧合忽然汇聚,事情才有了些许转机。”
周倚桥接过剑符,神识探入其中,片刻后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枚玉简里记载的资料并不多,只有寥寥数句,然而就是这几句话,将齐飞云等人的大概的来历、身份以及他们与蛊修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一一阐述得很是清楚。
“文院长需要我怎么做?”
“爷爷的意思是说,周教习若是愿意做这件事,就寻一个空闲的时间,去明德院后山的青檀峰与他详谈。”
周倚桥是想从茶杯中抬起,望向身前藏不住性子的少女,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周某现如今已经被齐飞云等人盯上,文前辈还想要让我光明正大的去找他?”
彩珠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做何种回答。
周倚桥轻笑一声,也没有再去为难这个被文墨渊捧在手心的无知少女,摆了摆手驱散了住所四周的禁制。
“你回去和你爷爷说,周某答应为他做事,但相对应,他也要答应周某一件事情。”
“若是文前辈同意这个交易,周倚桥再去青檀峰拜访他老人家,若是不愿意......”
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收起茶具,起身伸了个懒腰。
“周某也乐得清闲,等到身上的伤势完全恢复,我便告辞继续云游,这听风院是生是死,都与周某没有半点关系。”
彩珠攥着裙角的指尖微微发白,青玉案几上的烛火在她眸中跃动,将那份强作的镇定照得分明。
少女杵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等到周倚桥准备出声送客时,忽地挺直了脊背。
“周教习的话,彩珠一定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