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院作为儒修圣宗,宗内上至院长文墨渊,下至知行院洒扫的杂役,从来都是儒雅和善的作风。
听风院之人,即便相互之间有矛盾,也都是以和为贵,很少见过像是周倚桥这般,毫不留情揭人短板的场景。
周倚桥此番不按常理出牌,不仅是台下那些未经世事的知行院低阶弟子,即便是台上与其辩经的刘教习,也是怔愣了一瞬之后,才反应过来。
“周教习可不要血口喷人!”
刘教习面色涨红,怒不可遏地指着周倚桥的鼻子大骂道。
“《五常剑阵》可是包括齐斋长在内,知行院近半教习都亲自验证过剑阵的可行性,周教习一个新入书院的晚辈,凭什么三言两语就否决了我们的成果?难道是看不起我们听风院的儒修吗?”
刘教习的这番话,可谓是诛心之言。他不仅将齐斋长搬了出来,更是直接扣上了周倚桥看不起听风院的帽子。
周倚桥好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没有因为眼前之人的拙劣激将法,就陷入其设下的险境。
他微笑着在台上转了一圈,随后才看向刘教习,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据周某所知,刘教习在知行院当中,是负责传授诸位弟子传授儒家精义的吧?”
周倚桥目光炯炯,直视着刘教习的眼睛,不待他回答,又接着说道。
“既如此,刘教习应该明白,儒家倡导的乃是‘吾日三省吾身’的道理,若有谬误,当勇于自纠,而非盲目坚持。”
“这《五常剑阵》的问题已然摆在眼前,若因颜面而拒不承认,又如何能为弟子们树立榜样,践行儒家的修身之德?”
刘教习被周倚桥的话语刺得面色青白,宽大袖袍下的手指已捏得骨节发白。
他猛地踏前半步,腰间玉牌\"咔\"地裂开一道细纹,周身灵气如沸水般蒸腾而起,竟在辩经台上掀起阵阵罡风。
“竖子安敢妄言!”
他并指如剑,袖中窜出三道鎏金书简。
竹简展开时,篆文如活蛇游走,化作“仁”、“义”、“礼”三枚朱红古篆悬于头顶,浩然正气压得台下弟子呼吸一滞。
周倚桥却不退反进,左手虚按腰间短剑,右手食指在虚空勾画半圆。
墨色灵气自指尖渗出,竟按照《五常剑阵》的其中一部分剑势,在辩经台上凝聚出了一道虚影。
竹简上“仁”、“义”、“礼”三字就被他以指为笔抹上了一笔朱红的批注。
而周倚桥自己用《五常剑阵》剑势写下的“智”、“信”二字,则光芒大放,化作两道金光,与刘教习的三枚古篆撞在了一起。
刘教习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周倚桥随后画出的这两字所蕴藏的威力,要远超他那三枚古篆。
他知道寻常手段不是周倚桥的对手,索性心下一横。
只见中年男子怒喝一声,三道鎏金书简应声炸开,篆文化作赤红锁链破空袭来。
周倚桥足尖轻点青砖,薄暮法剑并未完全显形,仅以剑柄在身前划出半弧。
墨色灵气凝成旋涡,竟将“仁”字锁链绞得寸寸崩解。
“礼字当先,刘教习怎地失了分寸?”
周倚桥话音未落,右手五指虚握,残存的墨气化作竹枝抽向对方脚踝。
刘教习踉跄后退时,“义”字锁链被周倚桥掌控,突然调转方向,反缠住前者的腰间玉带。
台下惊呼声中,周倚桥左手掐诀点在眉心。
一缕黑烟自天灵升起,凝成半卷《论语》虚影。
他根本没有半点儒道底蕴,索性用《万魔录》所修炼出来的魔气,强行模拟出儒家经典。
书页翻动间,更浓郁的魔气飘出,融入那枚“智”字,整个字符化作剑锋,直指刘教习的咽喉。
“住手!”
刘教习濒死的那刻,三道青芒自观礼席激射而来。
名叫陈端和的教习用判官笔点碎了智字剑气,名叫李修平的教习用玉尺架住了周倚桥手腕,最后一位名叫赵敬书的教习,则用紫檀戒尺重重的敲在刘教习的肩井穴,帮其疏通了气血,带着他远离了危险。
齐飞云踏风而至,袖中螭吻纹泛着暗红,故作痛心状叹道。
“周教习,不过是同门之间切磋,怎能动如此杀心?”
周倚桥顺势收势,凝聚一般的薄暮法剑不知何时已消失。
他捻起飘落的半片竹叶,叶脉间流转的剑气直到现在依旧不曾散去。
“齐斋长倒是心系同僚。”
他似笑非笑盯着对方袖口。
“不过是普通的切磋罢了,周某当然知道分寸,难不成齐斋长,以为周某会真的杀了他不成?”
齐飞云被噎得面色一滞,那名叫陈端和的教习却根本不吃不理会周倚桥的言语陷阱。
他一个闪身越过齐飞云,手中的判官笔不知何时已经蘸满了朱砂。
“周道友在剑阵上的造诣的确远超我等教习,既如此,周教习可敢领教陈某的《春秋笔法》?”
周倚桥指尖的竹叶突然碎成齑粉,薄暮法剑瞬间出现在他的掌心。
“此地明明是用来辩经的地方,按理来说我们这些为人师表的,不应该在弟子面前动武,不过既然李教习想要切磋,周某自然奉陪。”
说着,他还进目光绕过了齐飞云,看向他身后咬牙切齿的李修平与赵敬书。
“当然了,要是李教习与赵教习也不服气,同样可以出手一战,周某不想要占用诸位学生的时间,你们三人可以一起上。”
周倚桥话音方落,陈端和手中判官笔已然搅动风云。
朱砂在笔尖凝成赤蛟,鳞片间浮动着《春秋》微言,张口便喷出裹挟着史家刀笔的毒雾。
李修平与赵敬书对视一眼,玉尺与戒尺同时敲击青砖,整座辩经台的地缝里突然钻出千百条青藤——每根藤蔓上都缠绕着儒道先贤成名的章句。
“周教习小心!”
台下弟子当中,陆离惊呼出声。
那些青藤缠住周倚桥脚踝的刹那,竟将他周身灵气染成淡金,分明是要强行将其拖入儒道正气当中,封锁他一身魔功!
周倚桥轻笑一声,薄暮法剑突然倒插入地。
剑身没入三寸时,青砖缝隙渗出暗红纹路,竟将缠绕脚踝的青藤腐蚀成灰。
他左手掐了个古怪剑诀,汹涌剑意自掌心狂涌而出,顺着薄暮法剑的剑身打入整个辩经台中,沿着地面暗红纹路游向三位教习。
周倚桥的剑诀甫一成型,辩经台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暗红纹路如蛛网蔓延至陈端和脚下时,他手中判官笔突然重逾千斤。
笔杆上“春秋”二字渗出黑血,朱砂凝成的赤蛟竟在半空痛苦翻滚,眨眼的功夫便已支离破碎。
“陈某的笔!”
这位向来稳重的教习突然失态,慌忙的从腰间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方青玉色的镇纸,似乎想要用此物抑制春秋笔上的黑雾。
可那方青玉镇纸刚触到判官笔,便被顺着笔杆爬来的魔纹染成墨色,同样化作了一摊黑血。
李修平的玉尺此刻也出了古怪。
尺身上\"礼\"字金漆突然沸腾,化作滚烫金汁顺着他的指缝滴落。
那些缠绕着先贤章句的青藤更是疯狂扭动,藤蔓上的文字竟自行拆解重组,变成轮回碑上的蚀文咒语反缠过来。
“赵兄助我!”
李修平暴喝一声,将玉尺狠狠插入青砖。
戒尺敲击声急促响起,赵敬书额头已见冷汗,他手中紫檀戒尺每敲一次,就有三枚金印浮空,可这些金印尚未成型,就被地缝里钻出的魔纹剑气啃去半边,丢了灵性
周倚桥拔出长剑,缓缓走向齐飞云。
后者面色阴沉,袖中双手早已攥拳,随时准备出手。
“周教习好手段!”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听风院作为儒道圣地,还是第一次被一名魔修如此欺辱!”
此人显然是察觉到周倚桥的实力要超过他们众人太多,故而生起了侮辱周倚桥名声的心思。
周倚桥却只是轻笑一声,道。
“齐斋长此言差矣。”
“周某虽然对儒家经义的研究不如诸位教习,但儒家主张的‘有教无类’还是知道的。”
“周某虽是魔道修士,但既然入了听风院,便是儒修一员。”
“周某今日所用的手段,不过是将《五常剑阵》稍作改动罢了,齐斋长又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他话音未落,辩经台上的魔纹突然消失。
李修平与赵敬书同时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数步,面色苍白如纸。
陈端和虽然没有受伤,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春秋笔上黑雾散尽,朱砂凝成的赤蛟却已彻底消亡。
而那方青玉镇纸,则被墨色灵气侵蚀得坑坑洼洼,再无半点灵性可言。
若是没有特殊手段立即补救,他这两件儒道法宝,恐怕就彻底毁了。
齐飞云面色铁青,他袖中螭吻纹突然亮起暗红光芒,可就在下一刻,周倚桥的薄暮法剑已抵在他的喉间。
后者淡淡开口,语气当中的冷意,竟比喉间的法剑还要冷上三分。
“齐斋长,今日切磋到此为止,不要占了诸位学生辩经的时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