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俏俏暗暗咬了咬后槽牙,只好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头攒动的郁火,重新跪正了:“臣妾,不敢。”
“……皇上让臣妾在冷宫反省,臣妾没有一日不清夜扪心,即使病了也不敢懈怠一时。是臣妾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和垂爱,也辜负了双亲的养育和教诲,更是辜负了兄长的一片丹心,臣妾就该在这潮湿阴冷的冷宫里孤苦伶仃自生自灭。只是,臣妾一想到自己不能再尽孝父母就心如刀割,思来想去便托人带封家书,遥祝双亲安康也算是尽了孝道,不曾想家父竟惊动了皇上,更不曾想皇上竟不计前嫌亲自来探望臣妾,臣妾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敢怪罪皇上呢。”
林俏俏说着说着,情绪到了连声音都在颤抖,等话音一落,更是激动的止不住咳嗽了起来。
肩膀耸动,消影颤颤,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一下子说了太多话的缘故,现在竟愈发的有气无力了。
石无眉见状,忙说:“皇上,昭仪怕是不行了,还是赶紧让御医来看看吧,若真的有个好歹,林御史岂不是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明承隐侧目看了看他,就连林俏俏都恨不得跳起来给他的嘴上把锁。
这个老太监是怕不是老天爷派来跟她作对的吧,他要是不说话真没人把他当哑巴!
沉了沉,她只得继续说道:“皇上,臣妾知道自己往日骄纵任性,若不是皇上顾念林家兢兢业业为君效力的份上,臣妾这条命哪里能留到现在?臣妾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糊涂的写那封信,皇上想如何惩罚臣妾都好,哪怕在这潮湿阴冷的冷宫里病死了都是臣妾自作自受,只求皇上千万不要怪罪林家!”
说着,她微蹙着眉头,翕合着嘴唇,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看向明承隐,目光忱挚且而哀痛,懊悔而谦卑。
这一看不打紧,她好不容易酝酿了这么久的情绪差点就破了功了。
三四六没告诉她皇帝老儿居然这么帅。
一身玄金锦衫衬着他长身如裁,面若冠玉,眉眼俊朗,居高临下睨视着她时,也看不出是个喜怒,就觉得那深邃的眸里暗藏汹涌,不说话时,与生俱来的不怒自威。
突然,她耳边传来三四六的喊声:“主人稳住,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尽快出冷宫,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啊!”
林俏俏连忙抬起袖子掩住口鼻咳嗽了两声,低下头的同时不动声色的隐去方才一瞬的异样:
“求……求皇上成全!”
明承隐没说话,而是依然面无波澜的睨视着她,那双冷眸黑洞似得,无形的撕扯着她落入眼底的影子。
一时间,整个冷宫又陷入了仿佛无人一般的静寂。
就在这时——
“朕有说过让你病死在这里?”
林俏俏眸光微微一颤,紧跟着立刻做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激动的看向明承隐:
“皇上。”
“林家为朕尽忠尽责,林御史既是来求了朕,朕岂能无视老臣爱女之心切。更何况……”
明承隐略略一眯眼睛:“林昭仪已经知错了,不是吗?”
林俏俏被他的反问句问的有些怔愣,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本想从他眼睛里端详出一些什么,却不料只看出一些让她背脊发凉的晦暗不明。
石无眉见林俏俏还怔着不谢恩,赶紧提醒道:“林昭仪,皇上都给你台阶下了,你就顺着下来吧。”
林俏俏蓦然回神:“是,臣妾知错,臣妾幡然醒悟痛心疾首,谢皇上愿意给臣妾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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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冷宫回来的路上,明承隐斜靠着驾辇的扶手,用手指撑着额角,沉思着什么。
“石无眉。”
“奴才在。”
“你觉不觉得她有些古怪。”
“皇上是说林昭仪?”石无眉想了想,随后立刻点头:
“……是古怪,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过皇上,也难怪林昭仪会突然性情大变,冷宫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您也不是不知道,自打林敖死后,林御史就对这唯一的女儿更加宠爱了,从小就娇生惯养的林昭仪哪里受过这份罪。”
明承隐忽而冷厉的侧目。
石无眉顿了一下,紧跟着意识到什么,立刻猛地提起一口气来,把头摇成拨浪鼓:
“皇上恕罪,奴才就是想说皇上送的好,要不是让林昭仪尝到苦头,林昭仪哪里知道自由的好处,皇上英明!”
明承隐懒洋洋的瞥了一眼他竖起的大拇指,重新看回正前方。
石无眉偷偷的松了口气,这才把手放下:“皇上,那林昭仪那边,是让御医去来福宫候着,还是……”
“不必了。”明承隐略略一紧眼芒如深,“她的病,出了冷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