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吓着了,表达颠三倒四,涂恒沙和粟融归通过他几个关键词,诸如捐款、妈妈生病、记者等等,想到了佩佩事件。于是问小孩,妈妈叫什么名字。
新闻报道里,粟融星用的化名,但真实名字他俩还是有耳闻的,所以,孩子说出名字的时候,他俩便知道了这就是粟融星和媒体都在找的人。
“你说,很多人在追你,他们在哪呢?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跟你一起?”粟融归问。
“在医院门口。”小孩手指着大门的方向,“很多记者,我爸爸妈妈不想见他们,妈妈天天哭……家门口也很多记者……奶奶家和姥姥家都有,他们为什么要来找我们,因为我们欠了别人的钱吗?为什么妈妈说大家要我们还钱?”
小孩的这个问题,涂恒沙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所以,现在各大媒体、包括许多的自媒体,都在各处堵他们了吗?
“阿姨,妈妈生病了,没有钱治,可不可以先借别人的钱,等我长大了赚很多钱还给他们?”小孩抽噎着问。
不管怎么样,孩子总是纯真的。
涂恒沙摸了摸他的头,答不出话来。
也许是她年轻,还不善和小孩沟通,又也许,是这世上总是有那么一些问题,让人给不出答案。
“小波!”此时传来女人的呼喊。
“妈妈!”小孩大声应道,“我在这里!”
“小波!”女人踉跄着跑过来。
涂恒沙把小孩交给粟融归牵着,自己去扶这个生病的女人。
女人一脸病态,走路都喘,可对她却充满防备,不要她扶,更用警惕的眼神瞪过她之后,朝小孩伸手,“小波,到妈妈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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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波赶紧去扶住妈妈,看看涂恒沙两人,迟疑地问,“妈妈,他们……是好人吧?”刚才给他糖吃,还安慰他呢。
涂恒沙有点无法直视女人的眼睛,坦白说,“我们……也是记者。”
女人忽然就滑到在地上,绝望地哭了,“为什么你们阴魂不散地缠着我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我们把钱都退了!都退了,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去行不行?”
涂恒沙想去扶她起来,却被女人一巴掌打开,“你走开!你们记者……我讨厌你们记者……”
“那……您在这坐着也不行啊,您又是个病人,孩子也还小。”粟融归把涂恒沙拉到身后,蹲下来说,“如果你不想见到我们,那我们送你进病房就走。”
“不!我不去病房了!我不治了!”女人反应很激烈。
“那你告诉我孩们子爸爸在哪里,我们把他找来陪你?”他又道。
女人的眼神带着怨怼,“在哪里?你想把他骗来是吗?硬堵堵不到就想用骗的吗?”
“不是!”涂恒沙也蹲了下来,“我们什么都不会问你,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如果你实在不想见到我们,我们把你扶到那边椅子坐下就走,绝不多留一秒钟。”
女人便只是哭,人虚弱,连哭起来都都摇摇欲坠的。
两人见她这样,也不敢走,涂恒沙默默把纸巾递给孩子,示意他给妈妈擦。
“妈妈……”小孩拿着纸巾,擦着擦着也哭了起来。
孩子一哭,女人倒是冷静了些,将孩子搂紧怀里,“行,也好,总要找个人说道说道的,既然你们来了,反正是要说的,那就找个地方说说吧,我不想看见那些记者,更不想看见那个把我们报道出去的记者!”
粟融星……
涂恒沙看了眼身边的粟老师,粟老师假装没看见她的眼神……
两人将女人和孩子带到一家酒店,这家不能回的,大晚上总得有个住的地方。
“借你们的手机,给我老公发个消息,他还在医院门口周旋那些记者呢,好不容易护着我让我先离开。”
粟融归默默将手机递给她。
女人发完信息,搂着儿子,半躺在床上,灰白的唇轻颤,开始讲事情始末,“我今天去医院,其实是去找一个护士的。是她教我们在网上筹捐款。我这病,是治不好了,我自己知道,哪有绝症还能治好的?我们家也没钱治了,生病以来,他们爷俩就没添过一件衣服,小波的裤子都短了一大截了。护士说,现在网上可以筹款,我老公就心动了,跟着护士学,筹了一大笔钱,对我们来说真是一大笔了,可我算了一下,我这个病是个无底洞,手术就能把这笔钱花光,后续还要吃药,治疗,还有复发的可能,摊上了这个病,就没好日子过了……娘家娘家被拖垮,婆家婆家不想再看到我,我老公为了钱,都跟我公婆闹翻了……我理解我婆婆,她还有个儿子,儿子还要结婚,总不能因着我一人病了,两大家子人都不要过日子了,那些人说,用捐来的钱买了房子的,他们看见了吗?如果没有看见,凭什么这么说?为什么对素未平生的人怀有这么大的恶意?”
女人低头抹了把泪,“我的确是有不再治疗的打算,我也的确想过,不如留着这笔钱给他们爷俩,我走了以后他们的生活也能松气些,我老公是不同意的,他们都骂我老公,说他无情无义,骂他渣男,他们都不认识我们,又怎么知道我老公是怎样的人?是我,是我用自杀来威胁他,他才带了我出院,就是那天,就是那天,那个晨江日报的记者来医院……然后胡写一通……”
女人气得一阵喘,“我们是出院了,我是发微信出去玩了,我一个绝症病人,不想再活了,我老公带着我出去走走看看,帮我达成最后未了的心愿不行吗?招谁惹谁了,要被全国人民骂……”
女人说着泣不成声。
其实不是她出去玩招谁惹谁了,关键是她那笔善款……
涂恒沙心中叹气,这话却说不出口。
“我知道……”女人接着道,“因为我接受了大家的捐款,所以,大家都盯着这笔钱的去向……我……”她又流了泪,“我知道大家是给我治病的,都是好心人,可是那些骂我的人,有几个是捐了钱的?还不都是跟风,别人骂什么就跟着骂……我怎么就成骗子了?我一个要死的人,怎么就骗大家的钱了……我只是不知道……我只是自私了些……想给儿子留多一些……都是我的错……跟他们父子无关……为什么连孩子都要骂……还咒我孩子得绝症的那些人……是有多狠毒……”
女人哭得喘了好久,涂恒沙还给她道了一杯水,女人喝了水才接着说,“其实,只能怪我自己,怪我没本事挣钱,穷了三十多年,得了病没钱治,现在害得孩子以后还要过穷日子……可那有什么办法呢?都是命吧……我就该认命的……还去捐什么款……我今天去医院……就是想去找那个护士,问问她怎么把钱退给大家……现在我明白了,这个钱是大家用来给我治病的,我不治了,这个钱就不能动了……我想还是退给人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