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府进来的家丁拖了出去。
“陈氏,滥用职权、胡作非为,往后,便不用协理府中事务了。”他看向一旁的陈氏。
“你跟你教出的好女儿一样,心不干净。”苏齐章站起来:“那便每天去祠堂烧香祈福,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想通了再出来吧。”
“老爷,都是妾身的错,妾身甘愿受罚,只是这不关玉伶的事,还请老爷莫要迁怒玉伶。”陈氏向着苏老爷求情。
“是啊,爹,我们也是听了紫环那个贱人的谗言,所以才这样做的。而且,我们也是为了苏府的声誉着想,爹,三姐她不应该受罚的!”苏彦婉也跪下求情。
“我还没说你,你倒质问起我来了?”苏齐章看着苏彦婉,气不打一处来:“既然如此,你便与陈氏二人一起去佛堂。”
“从明天起,每日吃斋念佛,抄写经书,没我的命令不许出佛堂。”原本苏老爷看在苏彦婉亡母的份儿上,今天并没有打算追究苏彦婉的责任,谁知道她竟不知死活撞到枪口上!
“张氏。”苏老爷说道。
“老爷,妾身在。”张氏说着,上前跪在苏齐章面前。
“以后,你便学着协理府中事务。”他微微低了低头:“你可能胜任?”
张氏抬头:“妾身愿意学着料理事务,为老爷分忧。”张氏举止得体地朝着苏老爷磕头。
“嗯,天色不早了。”苏老爷点点头:“都散了吧。”
“是。”陈氏带着苏玉伶和苏彦婉,以及一众丫鬟离开。
“月儿,今天委屈你了。”陈氏走后,苏老爷说道。
“既已还女儿公道,女儿便没什么可委屈的。”苏月娄说道:“只是今天连累父亲和张姨娘,这么晚了还跑来一趟,女儿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苏老爷上前,扶起她来:“你懂事,为父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今天你最无辜,父亲心里也有数。”
“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苏老爷说完,转身走了。张姨娘跟在老爷的身后,也离开了。
其他院里的主子仆人陆陆续续走了之后,清画苑又归于宁静。只有前厅外行刑的空地上,时不时传来紫环痛苦的闷哼声。
行刑的人怕紫环吵闹声惊扰了主子,于是往她嘴里塞了满满当当一沓破布。
反正都是快死的人了,根本不会在意她太多。
夜深人静,苏月娄出了清画苑,来得紫环行刑的门边。
行刑的杖棍一板一板结结实实地打在紫环身上,直将紫环打得血肉模糊。
苏月娄立在门边,看着紫环受刑,指甲已经深深地抠进门缝里。
“小姐,太血腥了,咱们还是回屋歇着吧。”昀湘在一边劝慰道。
苏月娄没有答话,只看着紫环忍受着杖刑之苦。
前世,紫环帮着苏玉伶做了不少的恶事,没想到,这一世,竟这样憋屈地就结束了。
紫环上次的伤口已经生了脓疮,这次,都没有经受住六十大板,便没了气息。
“总管……”行刑的人向总管报备:“死了。”
“既然这样,那就拖到乱葬岗埋了吧。”总管见他们将紫环的尸体用草席包裹起来,也起身走了,微微叹了口气:“哎。”
苏月娄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终究觉得有些累,于是兀自回房,躺在了床上。
“青绾,你明天一早吩咐下去,我苏月娄平生最恨内奸。今天清画苑的事情,若是有人敢说出去半个字,便不必留在清画苑了,我自会为她寻个好去处。”
“是。”青绾答道:“小姐放心,今天有紫环这个例子在先,没人敢再造次的。”
苏月娄点点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青绾,你也累了吧,回房去休息吧。”苏月娄开口道。
“不,奴婢不放心。”青绾说道:“刚刚奴婢们还都在清画苑里,都没能保护好小姐,现在……”青绾直觉,今天紫环说的是实话。
不过,紫环的性命比起小姐的声誉来,还是小姐的声誉重要一些。
何况紫环并不安守本分,今天的事端也是她一手挑起的,合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你放心。”苏月娄侧过身看着青绾:“我没事的,我就是心里太乱了,所以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姐。”青绾仍然犹豫。
“你放心吧,你看刚刚经历了那么大的风波,我不也没事了么?更何况,现在陈姨娘她们自保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时间来对付我们?”
“好吧。”青绾点了点头,出了清画苑的卧房,回了旁边的丫鬟房里。
夜深人静,清画苑熄灭了灯,苏月娄躺在床上,才觉得无边的羞耻感和失落涌上心头。
也不知道刚刚被紫环等人指摘的时候,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气定神闲,与陈氏等人周旋。
不过陈氏也很聪明,事情败露后,便不动声色地将所有罪责推到了紫环身上。如果不是这样做的话,恐怕陈氏和苏玉伶现在也不止吃斋念佛那么简单了。
可是,她今生还是个没有出阁的女子,当众验身自证清白,多少还是有些屈辱的。
还有郊野外,梁玉霄那个眼神。
苏月娄想着,不自觉地落下泪来,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
这个疤,是她少年时候玩耍鞭炮,意外弄伤的。没想到,竟然跟着她从前世到今生,穿越了两世。
前世梁玉霄掀开自己盖头的那一刻,也是这样的眼神吧?这样的眼神,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只是因为前世她深爱着梁玉霄,所以选择性忽略罢了。
直到枕头湿了一片,苏月娄才慢慢闭上眼睛,沉沉地睡过去了。因为先前吸入了太多迷香,这一觉她睡得格外沉。
已是夜深人静,苏府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
清画苑的小轩窗被人轻轻推开。
那人一身夜行衣,借着月光,轻手轻脚地来到苏月娄床前,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她罗衫轻解,根根发丝缠绕,遮住了她脸上的黑疤。这样看着,这女子也是极美的。
只是,他知道,她的内心,大概是苦极了。
那人撩开她的发丝,将手中的小瓷瓶打开,用手指沾了药膏,一点点地涂在苏月娄脸上的黑疤上。
涂完了药,他又将剩余的药膏和在了苏月娄平常擦脸的护容霜里,一切妥当之后,他才从轩窗翻了出去。
辽河水患,他奉命前去治理,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也就意味着有些时日见不到她了。
次日午时。
梁玉霄走了许久,方才看到远处京城,卖包子的小摊贩处,蒸笼里正冒着浓浓的热气。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摊前,早已饿有些受不住:“老板,给我来一屉包子。”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来,往摊贩处一拍。
“啊……是,是,是!”那小二看见白花花的银票,连连点头:“客官你还要吃点什么?”
“你们这儿有什么好的,全都上上来吧。”梁玉霄说着,坐在了一旁的矮椅子上。
“好嘞!”那小二说着,转身去忙。没一会儿,一笼白花花的包子还有一只荷叶鸡、一碟油渣莲白、还有几个风味小菜、一盅豆浆就上上来了。
梁玉霄就着温热的豆浆“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又抄起筷子来,夹了一个新鲜的包子送入嘴中。
昨晚他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荒野,又没有马,只得恨恨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回京城。
只怪自己当时为了把苏月娄拐得远远的,又不被人发觉,所以选了这样一个僻静之地,这次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走了许久,钗发散乱,形容狼狈,几乎要丢了皇子的风范,到了京城便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饿。
这会儿食物就在眼前,简简单单几道小菜,却胜过他从前吃过的所有美味。
“苏月娄!苏月娄!”他恨恨地咬了一口包子,恨不得把那包子当做苏月娄吞下肚去。
也不知道这贱婢用了什么方法,中了迷香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将他打晕,抢了马逃了。
“哎!年轻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道见梁玉霄一个人点了那么多菜,于是凑上前来:“你一个人点了这么多菜,吃得了吗?”
梁玉霄抬头,那老道士便看着他,愣了愣。
梁玉霄只看了老道士一眼,便低下头喝粥,没理他。
谁也没料到,那老道竟凑上前来:“给我吃点好伐?”
梁玉霄看着满满一大桌子菜,反正自己也吃不完,于是还是没理他。
那老头兀自坐到梁玉霄对面,伸手,从荷叶鸡上扯了一只鸡腿:“现在的年轻人哟,真是没礼貌!”
若不是梁玉霄在荒郊野外走了一夜,骨头都快散架了,还真想上前跟这个怪老道武力理论理论的。
“好!”老道啃了一口鸡腿,又从腰间解下酒壶来,喝了一口酒:“痛快!”
“年轻人,你身在迷局,却不自知啊?”老道吃着鸡腿,开口说道。
梁玉霄愣住了,看着老道,略微不屑地笑了笑:“哼!你不过是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牛鼻子老道,若真有神通,那就管好自己的吃穿吧。”
“你别不信。”那老道猛灌了一口酒,伸手向腰间的布袋掏了掏,掏出一把木签来:“抽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