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汐想起来,尹老夫人的确说过这话。
她抚着微鼓的肚子若有所思,神色迟疑。
“这种话,现在还能作数?温泉山庄那边,老夫人正病着,岂有精力管得了那么多?那薛氏多的是机会哄五爷与她同房。”
齐妈妈虽然也心里没那么笃定。
不过,她还是劝杜汐。
“您肚子里是五爷的嫡长子,您担心什么?”
“老奴觉得,您听宗主和夫人的意见,应当不会错,他们没道理害奶奶。”
“再一个,夫人曾说过,宗主容不下祸乱后宅之人,他们夫妻俩才是真正不希望府里谁人不安分的,又怎么可能偏帮着一个侧室?”
“况且您忘了,老夫人是多难伺候的人?她若是肯偏帮这个娘家侄女,早就做主让她进府了,何至于让她做侧室,还不管不问拖到现在?”
“足可见,老夫人也不喜欢薛氏,薛氏去了温泉山庄,多半讨不到好的。”
杜汐隐隐被她劝动。
她撑着额眉心紧蹙,“我再想想。”
——
午膳后,陶邀便架不住困意,回房去午歇。
尹延君守着她睡不着,但又不忍心闹醒她,煎熬了一会儿,想着不如趁着这功夫,让人喊尹延修过来问问话。
谁知他刚坐起身下床穿鞋,还没等出去吩咐,就听锦俏在门外禀话。
“宗主,四公子求见。”
尹延君当即提好靴子,大步走出了里屋。
尹延修立在院子里等,见他掀帘子出来,当先低头礼了礼。
“大哥。”
尹延君脚步不停,绕着回廊往内书房走。
“你来的正好,过来。”
尹延修不言不语,绕过庭院路径,跟他先后脚进了内书房。
兄弟俩在书房内落座,尹延君当先开口。
“江南的事一会儿再提,你先说说,那个明珠郡主的事,听说你拿她炼毒?”
尹延修腰背端坐,双手虚握着搭在膝头,闻言面色波澜不惊,如实说道。
“我不过是同她做了个交易。”
“只要她肯做我的药人,我便答应她会带人随她回盛京城,替誉王妃医治。”
尹延君揉了揉眉心,声线清淡不辨喜怒。
“父亲在世时曾说过,不准你再用活物练毒,你这是趁我不在,就胡作非为?”
尹延修面不改色,“大哥,她是自愿的。”
“我不管她是不是自愿,你用活人练毒,有违家训戒律,延修,不准再继续。”
尹延修脸色微变,薄唇微抿,垂下眼并未接声。
尹延君等了会儿,侧目看向他,有些气笑。
“你这是不听劝了?”
尹延修喉结轻滚,“大哥,这些年来我唯一执着想要做的事,便是练出这百毒不侵之身,父亲当年不算成功,我想突破此道,否则这将成为我终身遗憾,死不瞑目。”
说的这样严重,尹延君不禁皱眉,语气越发沉肃。
“延修,这是一条人命。”
“她不会死,没人比我更希望她熬过来。”
“她与你素无恩情仇怨,我清丽府悬壶济世,素不相识出手相救是功德,视而不见也不失义,却绝不能做主动夺人性命之举。”
尹延修看着他,一时欲言又止。
尹延君没好气,“你什么眼神?你想说什么?”
尹延修神情淡静,“金氏皇帝也与我们无冤无仇…”
尹延君心一堵,脸色微沉,“他不是明君,也曾对大宗世族下暗手,我们也并非谋害帝王的奸妄!这同你跟那明珠郡主的纠葛是两码事!”
尹延修依然是那副心如止水的表情,像是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也像是依然固执己见。
尹延君褐瞳微暗,“延修!”
尹延修置于膝头的拳头微微握紧,一字一句说道。
“大哥,什么我都能听,唯独这件事,我已经在做,绝不会半途而废。”
尹延君气怒拍案,“尹延修!”
尹延修站起身,正面对着长兄,面上是少见的肃正。
“我明白大哥的意思,只是我同这明珠郡主的交易,十分公平,双方自愿,我会竭力保她性命,也会信守承诺救治她母亲。”
“这是私事,跟清丽府和旁人都不相干,大哥可否别逼我?”
尹延君定定看着他,好半晌,声线温凉。
“我可曾逼过你?”
尹延修喉结轻咽,眼睑微垂,摇了摇头。
尹延君盯着他看了半晌,无声轻叹。
“毒道本就饱受悖议,大哥不想你一时失手,做出害人性命,后悔莫及之事。”
尹延修语声微涩,“是,我知道。”
“你去吧。”
尹延修抬眼,眸底情绪复杂。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书房。
尹延君坐在书案后许久未动,直到齐麟进来禀话。
“宗主,江南那边的消息,四公子交代属下如实禀给宗主。”
尹延君眸色滞了滞,下颌微点,“说。”
齐麟如实禀道,“大体与聂宗子的那封书信所述差不多,他暗中吞噬的店铺不在少数,有官府暗中保驾护航,如此发展,已经隐隐在商会中出头,虽不至于压倒陶家,但也已经威胁到陶老爷子商会会长的位子,如此下去再不收敛,怕是离跟陶家争抢生意也不远了。”
尹延君修眉微凝,“陶老爷子那边的回信呢?”
“还没收到。”
尹延君沉眸,江南郡内里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他老岳丈却始终没吱一声。
这是不想他牵扯进去。
聂离风虽说了他跟官府是官商相利,不会摒叛大宗世族携手进退的立场,但事情已经很敏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凭他一面之词就放松警惕。
江南府的立场不稳,陶家必须尽快撤出来。
他想了想,很快研磨提笔,笔走游龙的写下一封亲笔书写,封好后递给齐麟。
“派最可靠的人,亲自将信交到陶老爷子手里,让他尽快做决断。”
齐麟眉眼严肃,“是。”
齐麟一走,尹延君又在书房坐了片刻,这才起身回屋。
陶邀刚醒,正坐在矮榻前喝茶醒神。
尹延君一进屋,便屏退了伺候的人,到矮榻另一头坐下。
见他神色沉肃,陶邀也不由地坐直腰身。
“宗主,出什么事了吗?”
尹延君侧脸看向她,语气斟酌,“邀邀,你选座府邸吧,年后尽早,我们将岳父接过来。”
陶邀错愕了一瞬,很快缓下心神。
“是江南那边事态复杂了,是不是?”
尹延君抿唇,“清丽这边,生意打理好了,日后再慢慢扩展,眼下让岳父及早抽身,他攒下的那些身家若能抽的干净,便是直接过来颐养天年也不为过。”
“银子赚不完的,他也该歇歇了。”
陶邀心里有些顾虑,“只怕江南府那边...”
“我亲自去一趟,跟聂宗主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