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尹延君连夜登岸,马不停蹄地赶回清丽府,没惊动任何人。
今晚锦俏和谷雨值夜。
他一进屋,就见还亮着昏暗的灯烛,不由滞怔了一瞬。
“这么晚怎么...”
刚一开口,就见锦俏连忙抬手摇头,示意他噤声。
然而已经晚了,床帏内传来陶邀低轻诧异地问询。
“宗主?”
尹延君看了眼锦俏,眸中神色微动,应着声三步两步走到床榻前,一手撩开床帏,声线温润。
“怎么这么晚还不歇?可是身子不舒服?”
床帏掀开,他看清陶邀正靠卧在高叠的被褥间,像个被仔细保护的易碎珍宝。
她侧着身子看他,乌澄澄的桃花眸里笑意清亮欣喜,朝他伸出手。
“我睡不着,天这么黑了,宗主怎么这时候回来?我以为还要再等两日才能到呢。”
尹延君看着她素丽清美的容颜,握住她手在床边落座,视线下移到她圆滚滚的肚子上,心底已是有些酸胀。
他倾身靠近,轻轻揽住她,启唇时声线低轻柔哑。
“记挂你,所以路上赶得急,是我将你吵醒了?”
“没有,我还没睡着。”
“这么晚,可是他们让你难过了?怎么好像还瘦了?”
陶邀弯唇笑着摇了摇头,猫儿似的偎在他怀里,熟悉的雪松香令她心生眷恋。
她不愿多说,锦俏却是忍不住的。
“宗主不知道,夫人如今都少能睡个好觉了,不止躺不下,每天要这么靠卧着才能舒服一些,就连胃口都不好,饭食上进的也少,吃不好睡不好的,当然会瘦。”
她就是故意要宗主心疼。
尹延君听了的确十分忧虑,蹙着眉满眼心疼和愧疚,垂目看着怀里的人,一手摸上她腕脉。
陶邀抽空轻轻嗔了锦俏一眼,“好了,你们俩别杵在这儿了,快去给宗主备热水和饭菜来。”
锦俏点到为止,也知道不好再屋里待着,耽误小别重逢的夫妻俩说体己话,忙带住谷雨出去忙活。
宗主回来,不一会儿,主院里灯火通明。
几个侍婢点灯送水,忙进忙出。
床帏内,尹延君揽着陶邀心无旁骛地低声叙话。
“药可在服着?”
“服着呢。”
“你这样不行,明日我再重新调药。”
两个孩子在肚子里养的太好,陶邀的身体会很受累。
陶邀看出他眉眼间深凝的担忧,浅浅一笑,抬手将他皱在一起的眉心揉开,柔语安慰。
“别听锦俏吓唬你,哪有那么难捱?谁揣个大肚子都会觉得累,我是总惦念着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才睡不着,如今宗主回来了,我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尹延君眼睫低垂,同她对视了几秒,勉强牵唇笑了笑。
“我这就去洗漱,你若是困了,就先睡,若是不困,一会儿陪我再用些饭菜。”
陶邀从他怀里退出来,笑着点了点头,倚在被褥靠枕间,模样慵懒而乖巧。
尹延君心头柔软,轻轻揉了揉她发顶,站起身。
“等我,很快。”
等他掀开床帏走了出去,陶邀面上笑意落下,撑着手吃力的挪了挪身子,调整了些坐姿。
尹延君的确收拾的很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洗漱好换了身雪白内裳回来。
锦俏和谷雨在他的示意下,将矮榻上的小几搬到了床上,备好的饭菜一一布好。
尹延君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人,盘腿坐在小几旁,亲自端了碗筷。
他用着膳,一边陪陶邀说话,一边趁机喂给她两口。
“前些日我在江南,陪了岳父大人几日,他很惦记你,给孩子准备了不少的东西,还要我将你闺房里那些金银首饰都带了回来,这趟我可算是满载而归了。”
陶邀听了忍不住笑,“没给你带些零用钱吗?”
尹延君看她一眼,也跟着笑。
“你倒是料事如神,但岳父大人的银子,我可不能要。”
陶邀看自己猜对了,一时笑不可遏,一手捂住肚子。
“我跟锦俏还念叨了一通,算是白念叨了,宗主傻不傻?白送你的你还推辞,亏了不是?”
尹延君一脸无奈,夹了口酸笋喂给她,又捡起巾帕替她轻拭唇角。
“你那些金银首饰的确华美,清丽的首饰铺子可打不出这么好的东西,自是要给你带回来的,可若是收岳父的银子,那岂非代表我还养不起你,得靠岳父接济,传出去,我堂堂清丽府宗主,可是不要脸面了?”
陶邀嘻笑掩嘴,“怎么能传出去?我不说,宗主不说,外人怎么能知道?”
尹延君好笑的抬手捏她鼻子。
“真是女生外向,叫岳父知道你这么教我的,还不得气的吹胡子?”
陶邀清笑支颐,“他才不会,他早该习惯了,过去还总骂我败家女来着。下回啊,我父亲再给,宗主就收下,毕竟不要白不要,他又给不了别人去,回头不还是要给我。”
“给你那是给你,同给我怎么能一样?”
“夫妻间还说这种话,可真见外。”
“我不跟你贫。”
尹延君撂下碗筷,慢条斯理盛了碗汤。
“你记着,男人不能要另一个男人的馈赠,那会低人一等。”
他一手端碗,一手舀了勺汤喂给陶邀,接连喂了几口,嘴里的话也没停。
“我娶走你,已经是沾了岳父大便宜,绝不能再贪得无厌。”
陶邀喝着汤,笑弯的眼眸却直直看着尹延君温润雅俊的眉眼。
“宗主真好,让我父亲听到这话,可该感动坏了。”
尹延君眉梢轻挑,难得清笑戏谑了一句。
“那倒是,岳父大人对我这个女婿,还是挺满意的。”
陶邀被逗乐。
夫妻俩相视而笑。
用过膳,喊了人来将残羹剩饭和桌几收走。
尹延君去熄了灯,回来挨到妻子身边,将人搂进怀里,陪着她一同靠卧在腰背后的被褥软枕间,薄唇轻啄她眉梢。
“太晚了,快睡吧。”
陶邀靠在他怀里,面颊轻蹭贴在他胸膛上,抬着头问他。
“宗主长途跋涉的,若是累了,可以到那边榻上去歇着,我这肚子大的,挤在一起反倒不舒服。”
尹延君唇角轻牵,一手在她肚子上抚了抚,语声温润柔和。
“好,等你睡了,我就过去。”
陶邀弯了弯唇,没再说什么,靠在他怀里阖上眼入睡。
尹延君的确有些累,几乎是与她同时入睡的。
只不过这一夜,陶邀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挪动一下身子,想换个姿势也困难,半梦半醒时都是皱着眉的。
她一动,尹延君便会醒。
看她如此,后半夜干脆眼都没阖,守在床边时刻盯着她的动静。
天色仿佛是在不知不觉间,很快就亮了。
陶邀蜷缩着腿歪在靠枕间,一手搂着肚子,一手枕在脸下。
睡姿十分不舒适,但却难得睡得很沉,像是一夜没睡安稳后累的实在熬不住了。
尹延君坐在床边绣凳上,定定看着她恬静素丽的睡颜,褐瞳黯然沉郁。
不用锦俏说,他这一夜也都看在眼里了。
怎么样,才能让她不这么疲累难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