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老夫人只觉得脑子那根被绷住的筋,被人狠狠弹了一下。
她眉心紧拧,“出什么事了?”
胡姑姑捏着手,一脸焦虑慌张。
“死人了!”
“宗主先前养着的外宅娘子,无端暴毙,惊动了府衙,衙门老爷拿着封绝笔书信找到府里来,族亲长老们正在前院外书房,堵着宗主要说法呢!”
“什么?!”
尹老夫人和尹延昳齐齐脸色一变。
尹延昳咬牙,“母亲,我去看看!”
尹老夫人没理会他。
她坐在原处皱着眉沉思片刻,长长呼出口气,抬眼看向胡姑姑。
“这是那些人有意为之,处治几个外宅娘子,乃是我清丽府的私事,人就是死了,也断不可能惊动官府,外人一牵扯进来,延君夫妻俩,一个善妒,一个始乱终弃,这等臭名声是压不住了。”
“这是在逼延君妥协,若是不然,要再死几个...”
她那儿子这么多年来的清誉名声,就要这么彻底毁了。
胡姑姑抿紧唇,神情凝重。
“老夫人,这可怎么办?”
尹老夫人冷面寒霜,撑手站起身来,冷哼一声。
“真是惯野了这帮人的心,不晓得这清丽府究竟是谁当家做主了,蹬鼻子上脸的东西,走,去外书房!”
——
此时,外书房里。
尹延君得了消息带着人赶回来,凳子还没坐热乎,早早等在屋里的几个族亲长辈,便迫不及待地数落起他的不是来。
“事情闹到这么大,都出了人命,还惊动官府!我们清丽府的颜面何存?”
“宗主,你可三思而后行吧,做事别太急功近利,回缓一些更稳妥!”
“就是,外宅那些人,好歹也跟了宗主多年,男人三妻四妾本属常事,宗主再是如何,这旧情分总是有的吧?这么逼死了人,这也太可怜了,外人会如何说宗主?会如何说我们清丽府?”
“不错,这虽说清丽郡十三城,我清丽府说了算,可官衙毕竟是受任于盛京城,拿朝廷俸禄的,再是不敢同我们较真儿,那也不能明着糊弄老百姓,一条命案,总要给个说法的。”
“宗主,我们同盛京城那些权贵可不同,清丽府治辖向来是德高望重,宽仁爱民,不能留下始乱终弃背信弃义,以权压民的污点,清丽府百年声誉,不能因为几个女人,就此毁于一旦啊!”
“我看,这件事情还是要缓着来,要是再有人受不住,再添一桩人命,那对外,就更是不好交代了。”
尹延君端坐正位,阖着眼静听不语。
素日里最温润平易的面容,这时候瞧着也有些阴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苦口婆心地劝诫了半晌,总算是逐渐消停下来,齐齐盯着尹延君,等他开口。
尹延君眉心殷红朱砂痣微蹙,缓缓掀开眼帘,褐瞳中眸光清冽粹寒,一一扫视过在座的几位堂叔伯。
他绯唇掀动,声腔缓慢清沉。
“年少风流,是我父亲的过错,也是我的过错,如今我已成家立业,想要浪子回头,也并不觉得是件坏事。”
“宗主!这于宗主来说自然不是坏事,可于那些弱女子来说...”
“在此之前,我已给她们安排好出路,也私下里协商,要她们则自己的路,从未强迫抛弃,该给的补给一分不吝啬,不存在什么‘始乱终弃’一说。”
尹延君侧颊冰冷,不容人插话,语气也隐含戾气。
“此番闹出的命案,我会协助官衙细究严查,为何那女子会在协商好后出尔反尔,事出必有蹊跷,等案子查出个前因后果,我再来同诸位叔伯...交代!”
他显然是动了怒,认了真的。
在座几人脸色变了变,相互睇了个眼色,很快缓和下语气。
四堂叔和言善色,“宗主,先前是考虑到宗主同夫人新婚燕尔,夫妻伉俪情深,突然要遣散那些外宅,也是人之常情,我们不便竭力劝阻,自是也盼着宗主同夫人举案齐眉夫妻和睦。”
“可眼下事情越闹越大,宗主夫人未必就不能谅解宗主的难处,理该稍稍退让一些,万事都好商量,你说是不是?”
他提到陶邀,尹延君眼底瞬暗,深褐瞳仁幽幽凉凉看向他。
“此事夫人不再插手,她身子弱,自打嫁进门便不曾有一日歇养,每日早出晚归,所挣银钱皆花在东外院了,四堂叔,叔伯们,该明白她的劳苦功高。”
四堂叔面色僵了僵,唇角嚅动,欲言又止。
尹延君冷脸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我犯得孽,我自行解决,就不劳叔伯们劳苦费心了,成么?”
尹延君是个温善仁厚的宗主。
但他冷下脸来,真动怒的时候,也没人敢再造次。
外书房内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
‘叩叩’
正此时,房门被叩响。
齐麟推开门,单手握剑立在门外,清声禀话。
“宗主,属下审问过那宅子左邻右舍,近几日曾进过宅子的人,都押来了,官衙那边也已经知会过。”
“嗯。”
尹延君面无表情站起身,提脚往外走,“叔伯们请先回,延君有事在身,便不相送了。”
“宗主等等!”
立即有人急了,忙起身追了一步。
“宗主要亲自押什么人去官衙?难不成还要往大了闹,全然不顾忌清丽府的颜面了?”
尹延君驻足门前,回身扫了众人一眼,勾唇冷笑,笑意不入眼底。
“都人命关天了,事情还不够大?”
众人纷纷惊疑变色。
“宗主!宗主万万不可,官衙那边明明只要随便给个话术搪塞过去便可,您这么直接押着一帮人上府衙去,可就真的压不住了!”
“压什么压?事出蹊跷,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毕竟是一条人命。”
“宗主!!”
“几位叔伯不必多言,此事我必定给出个交代,不能不清不楚,污了清丽府的声誉。杀人者,该当偿命!”
撂下这句话。
尹延君转身离去,全然无视了身后一声声的恳切挽留。
立在外头听了半天墙角的尹延昳,再顾不得许多,忙追着自家大哥和齐麟的脚步跟去。
四堂叔煞白着脸,仓惶不安地跟身旁人喃喃念叨:
“他是来真的,他这是要来真的了!”
几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惊惶不安。
尹延君明知道这是他们施压的手段,可还是宁愿撕破脸,也要执意而为。
还说出‘杀人者,该当偿命’的话!
他这是,强硬到不给他们留任何余地啊...
“怎么办?”
四堂叔皱紧眉头,“什么怎么办?到底是你们谁做的?!”
“不是我...”
“也不是我...”
“赶紧各自去问问,看看是不是她们在外头私心里做了蠢事!”
尹老夫人赶到外书房时,人都已经散尽了。
她听闻守门的家仆说尹延君去了府衙,一时眉心紧锁,脸色更难看,扭头呵斥胡姑姑。
“你去正南门等着,等他回来,叫他立刻来见我!”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