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邀半阖着眼看他,闻言摇了摇头,细软的声腔困倦低轻。
“老死都不见才好。”
尹延君立在床榻边敛目瞧着她,绯色唇瓣牵起温和弧度,见她没心没肺的揉着眼直打哈欠,于是倾身上榻,替她扯了薄被搭住腰腹,温声低哄。
“既是困了,便先睡一会儿,晚膳好了我唤你。”
陶邀阖上眼,将薄被都卷进怀里,一条腿搭出来,侧颊蹭了蹭软枕,活像只犯懒的小奶猫般娇慵。
饶是困的云里雾里,还不忘喃声问他。
“宗主留下用膳?”
尹延君修长大手搭在她肩头,褐眸柔润如淌着月芒的镜湖,视线凝在她清媚绝丽的眉眼间。
“嗯,今晚不走。”
“唔...”
小姑娘似是又咕哝了句什么,但实在困的厉害,也没说清,转瞬便消声陷入了沉睡。
尹延君垂着眼看她,恬静乖巧的睡颜,越是看,便越是令他心头柔软。
忍不住伸出手,指腹在她圆润的耳珠和白净小脸儿上轻轻摸搓。
心底突然便因聂八子口中那句‘青梅竹马’,生出几分酸胀羡念。
倘若陶邀是长在清丽郡...
他若是看着她如何长大,如何日渐绽放的,铁定要把她攥在掌心里,疼到心坎儿里。
这么想着,尹延君唇畔牵出似有若无地笑痕。
前有聂离风蠢钝不自知,后有孟砚眼瞎又心盲。
所以,她缘法上该是他的。
而今,才会这般乖巧的躺在他枕边。
思及此,回头再看满屋子纠缠后的暧昧狼藉,尹延君心情大好,顿感神清气爽。
最后又看了眼床上安睡的人儿,他起身替她轻轻掩好床帏。
走到梳妆镜前,捡起悬挂在镜子一侧的丹砂红锦外裳,慢条斯理的穿戴好,对着镜面整理了衣冠,这才轻手轻脚自屋里退出来。
穿过内廊,只见外室里静悄悄,只余昏暗的灯烛摇曳。
尹延君脚步未停,一路走出堂屋。
守在廊下的齐麟见他出来,连忙垂目禀话:
“宗主,晚膳已备好,另外,两刻钟前,门童来报,说五公子来了,人还等在苑外马车上。”
琼华苑先前便下过禁令,任何人都不让进。
此番尹延昳来,守门的家仆本是战战兢兢地,生怕他再像上次那样硬闯。
谁知,五公子这次倒是难得的善解人意。
不止没硬闯,还好性儿的等在外头马车上,一直等到了现在。
尹延君听罢,理着衣袖轻挑了下眉梢,淡淡开口道:
“让他进来。”
“是。”
齐麟亲自出去请人,没一会儿,便引着尹延昳穿过庭院,将他带到了围廊东侧的书房门外。
尹延昳径自跨进门栏,便见自家兄长正背身立在落地贡纱灯前,在亲自点灯。
“大哥。”
“嗯,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尹延君丢下火柴,将贡纱灯罩罩上。
晕黄微晃的光线将他矜雅贵气的侧面轮廓,衬的柔和些许,整个人显得越发舒意温和。
尹延昳悄悄撇嘴,心里滋味复杂。
莫名地,便想起这琼华苑里养着的那个娇媚小娘子。
他兄长铁定是先前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怕是刚从温柔乡里出来的,否则怎么会瞧着如此舒惬温情。
哼!满腹心计,惯会蛊惑人的妖精...
没听到回应,尹延君侧过身,清润眼梢轻睨他。
“阿昳?”
尹延昳闻声回神,下意识掀起眼帘,“啊?”
对上兄长清明温润的视线,他眨巴眨巴眼,连忙回道:
“啊,我是,是想跟大哥说,那个孟砚的事...,去了主院,谨绵说大哥出府了,我这才寻到这里来。”
尹延君眼睑微动,淡淡嗯了一声,提脚往桌案后走去。
“先坐。”
尹延昳唉了一声,跟着在一旁围椅间落座。
“大哥,我侥幸抓到那人后,一刻都没敢在盛京城耽搁,便借口家中母亲突发疾症,匆匆赶了回来。”
“在中途偶遇聂离风的船只,之后结伴而行了一路,那人心眼儿多的很,怕是已经察觉我船上戒备森严,是有异常了,何况母亲原本并未身子不适,我这般急着赶回来,本就十分惹人生疑。”
“未免夜长梦多,咱们要不要先把人给处治了?”
尹延君听罢,弧度削厉的下颚线微点了点。
“不错,要尽快处治。”
“只是眼下有江南府的人在,需得谨慎行事,得做场万无一失的戏,名正言顺地做掉他,才好断绝可能被旁人胡乱猜忌的机会,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尹延昳滞怔了一瞬,话语迟疑:
“名正言顺的做掉他?大哥的意思是,让孟砚死的人尽皆知?”
照他看,直接毒死了了事。
清丽府多的是让人死无全尸,毫发不剩的法子。
若不是大哥先前交代过,孟砚若是落在他手里,叫他将人悄悄带回来再处治,他早在盛京城时,便毒死了他了事。
尹延君看他一眼,便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
他顿了顿,耐着心声线温缓的与他解释。
“金氏皇帝当初,为何将揭发孟氏谋逆一事的人是我,给捅的人尽皆知?”
“他真是宣告世人,对我心存感激?”
“当然不,他原本就是想借着这事,拿我当靶子,一边来分散孟砚的仇恨,一边也是告诉世人,我清丽府与金氏皇族始终来往密切,也始终维护他的帝权,尤其是在他与陶家,与江南府落下了隔阂之后。”
“这种隐晦地暗示,于我清丽府的处境不益,江南府和故渊府一定在质疑我清丽府的立场。”
“倘若此时我们悄然处决孟砚,未免有做贼心虚的意味,若被聂离风察觉,更会引发多端猜测。”
“外人皆理所当然的认为,孟砚若是复仇,一定会寻到我。”
“那我要他死,自然也该给个光明正大地死法。”
“只有他死的人尽皆知,这件事才算真正揭了过去。”
“若让他死在聂离风手里,更能免去许多隐患,也能因此事拉近江南府与我清丽之间的关系,缓解我清丽府当下的尴尬立场。”
尹延昳蹙了蹙眉,干脆问道:
“那要他怎么死在聂离风手里?”
尹延君搭在膝头的修长指节轻叩,褐瞳中漆光温凉,淡声交代他。
“你今晚盯着孟砚,为确保万无一失,先想法子给他下了药,而后明日天黑前,再将人带到琼华苑来。”
“带到琼华苑?!”
尹延昳眸子微瞠,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说,谁都不让进这院门的吗?
尹延君眸色清淡无波,扫了他一眼。
“若聂离风在船上已察觉异常,趁事情还未败露,明日引他来琼华苑,代我们杀孟砚,事情若成,孟砚如何死在清丽,自有他的口能替我们解释。”
尹延昳挠了挠头,“大哥,我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