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秋屈膝一礼,转身匆匆离去。
陶邀扶着春迎的手进屋,嘴上还忍不住嗔怪道:
“这等好东西,你们也不知早点拿出来孝敬我,可怜我这些日如此辛苦的侍候他,你们都没瞧在眼里吗?”
春迎抿着嘴笑,扶她进了寝卧竹榻边坐好,而后跪坐在脚榻上,替陶邀捶腿。
“娘子辛苦,奴婢们自然都瞧在眼里。”
“只是您可别冤枉了奴婢和满秋,这每晚咱们送进屋的沐浴温汤,可都是宗主陪着您享用的呀。”
“怕是您睡得太香,压根儿没发觉里头的药味儿吧?”
每晚送的沐浴温汤,便是药浴?
陶邀单手支颐,眨了眨眼,没再吱声儿。
可笑,她每天白日里要看人眼色行事,夜里还要使尽心机跟那男人卖弄。
累都要累死了。
哪儿顾得上想自己事后是如何沐浴的?
不过这些话,自然不好说出口。
陶邀清咳一声,从善如流撇开这个话题。
“这儿,这儿酸,唉对,嘶~”
春迎抿着笑,也没敢揭穿她的窘迫,认认真真替她捶腿揉腰。
药浴温汤很快送进来。
正在陶邀舒舒服服享受药浴时。
‘琼华苑’外,徐徐停下了一辆马车。
车帘一掀,蓝裳侍从自车辕上跃下身,反身去扶车里的主子。
“嗯,不用了!”
车厢内出来的少年,随意摆开侍从的手,自己拢了衣袍,一跃而下。
站稳脚,他拍了拍身上褶皱,又整了整宴紫锦袍的衣襟和袖口,双手负在身后,下巴微扬,提脚走向院门。
奉命守门的内府家仆瞧见他,齐齐面色错愕,连忙抱拳见礼。
“见过五公子。”
少年姿态清傲,鼻腔里淡淡嗯了一声。
“让开,本公子要进去。”
守门的四个家仆对视一眼,面露难色。
“这,五公子,宗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琼华苑...”
清丽府尹氏五公子尹延昳,生的眉清秀目,琼鼻丹唇,颇似女儿相。
但在清丽无人不知,五公子性情最像尹老夫人,平素喜怒无常的,动辄便会恼怒发火,闹起来那是非见血不可。
若非万一,没人愿意惹他。
眼下,尹延昳便因为这守门家仆的一句话,而面露不悦。
他清傲秀隽的面上,眉头一拧,声调阴戾下来。
“什么话?本公子,是随便任何人?这清丽十三城,还有本公子去不得的地方?”
几个家仆低着头不敢搭腔。
这句话倒不假。
宗主性情温润仁善,待旁人不敢说,但待五公子,素来最是包容的。
这么想着,几人已经面露犹豫。
尹延昳冷笑一声,懒得与几个家仆废话,径自提步穿过几人,抬脚踢开了闭阖的院门,堂而皇之闯了进去。
佩刀侍从伍崖连忙大步追上去。
这琼华苑里不大不小,侍候的人并不多。
主仆俩一路进来,只觉这院子幽静的,如同个隐世避居之所。
闯到内院垂花门外,就见个穿浅黄裙衫的侍婢匆匆迎出来,到近前屈膝见礼,语态慌慌。
“奴婢见过五公子,不知五公子驾临,娘子眼下不便见客,请五公子赎罪!”
尹延昳负手驻足,乌瞳凤眸眼尾上吊,凉凉冷扫她一眼。
“不便见客?什么玩意儿,也敢跟本公子摆谱,叫她滚出来。”
满秋捏着手,慌得眼皮子直颤,细声解释着:
“五公子,娘子正在...正在药浴,公子您不若偏厅稍作,娘子稍后便出来...”
“青天白日的药浴?”
尹延昳提脚跨进院门,脚步不停地穿过庭院,提高的声调不掩冷嘲。
“大哥又不在,她药浴个什么劲儿?难不成这屋里藏了野男人,所以故弄玄虚?”
满秋追在他后头,急的眼都红了。
“五公子,五公子您不能这样进去...”
“你说什么?”
尹延昳在台阶前驻足,吊着眼梢睥睨她。
“没眼色的东西,伍崖!”
“是,公子。”
佩刀侍从抱拳低应,继而转身,一脚将满秋踹了下去。
“啊!”
满秋一声痛呼,咕噜噜滚到满园鹅卵石间。
她手上瞬间被满地石子擦破皮,见了血。
满秋满眼含泪,忍着痛轻声吸气,战战兢兢地伏跪在地,再不敢出声。
尹延昳冷哼一声,负手继续拾阶而上。
到得堂屋门外,一脚踢开了闭合的门扉。
‘哐当——’一声巨响
他迈进门栏,还未多走一步,就见后头内廊里,步履匆匆迎出来一个红裳如火的倩影。
陶邀被这不速之客打断沐浴,在春迎急匆匆的伺候下,连头发都未来得及梳理,只能随意扎了一把,便快步自寝卧迎出来。
四目相对,两人互相打量审视着对方。
跟出来的春迎见到来人,连忙伏跪下身。
“奴婢见过五公子,请五公子安!”
陶邀敛目扫她一眼,继而轻震广袖,对着尹延昳屈膝见礼。
“陶邀见过五公子。”
方才在里屋,春迎三言两语,已经与她说过这位尹氏五公子的性情,与跟宗主尹延君之间的关系。
自方才尹延昳的这番态度与作为来看,就算明知对方是来找茬的,她也不能跟他硬碰硬。
陶邀低垂的眼睫遮掩住眸中一掠而过的暗色。
她站直身,低眉顺眼浅笑柔语:
“不知五公子要来,妾身有失远迎,还请公子莫怪。”
说着,她偏首吩咐春迎,“快,给五公子沏茶来。”
“是,娘子!”
春迎战战兢兢爬起身,躬着背匆匆退了出去,到台阶下扶起满秋,语声低促与她耳语。
“你快去,让人沏茶来,另去寻人找齐侍卫禀宗主此事。”
满秋含着泪连连点头,马不停蹄地碎步跑了。
春迎面露忧色,捏着手回到廊下,也没敢进门,只小心翼翼观望着屋里。
只见五公子在正位掀袍落座,那吊眉吊眼目中无人的姿态,怎么看怎么像是来找茬。
“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你便是这么伺候人的?”
陶邀闻言看他一眼,也不见恼。
她素手轻抬,风情柔媚的掩了掩耳边鬓发,婉声解释。
“五公子错怪妾身了,只是宗主他...”
她纤密眼睫低敛,腮面粉嫩,似羞于启齿,“宗主走的急,妾身还未来得及梳妆打扮,先头也没想到五公子会突然驾临,让五公子见笑了。”
“不过这副模样,的确有碍观瞻,要么,您稍坐吃茶,妾身这便进去梳妆...”
尹延昳秀隽眉宇皱的死紧,满眼嫌弃地斜睨她,“不用了!”
“特意梳妆打扮来卖弄风情吗?你倒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和用处,可本公子却不是那些来享用你们皮肉的嫖客,你还是省省吧!”
陶邀瞳眸清澄,一脸讶异地看着尹延昳,怯声喃语:
“五公子...为何如此诬蔑妾身?妾身,可是宗主的人呐...”
言外之意,你这么说宗主的女子,是在侮辱宗主吗?
尹延昳眉心倒竖,搁在围椅扶手上的手‘嘭’地拍了一把,厉声呵斥她。
“放肆!旁人不知道养你们是做什么,以为本公子也不清楚?”
“凭你,也配攀扯宗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