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俏和满秋一大早过来伺候,便撞上屋里传热水。
两人齐齐懵了一瞬。
彼此对视一眼,才反应过来,是宗主回来了。
连忙随着谷雨一同去忙活。
热水送进屋,三人又低着头退出来。
尹延君掀开床帏自床上下来,亲自抱了陶邀走进屏风后,将人轻轻放入浴桶中。
他紧随着长腿一跨,坐进来,凑过去小心揽住人,轻柔替她清洗身子,声线温柔。
“夫人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他太想念陶邀,不妨一时没忍住,一回来便做了糊涂事。
陶邀的身孕刚足三个月,方才榻上他有一时的失控,如今后知后觉,心底难免生出几分担心。
“没有...”
陶邀背贴在他宽阔胸膛上,困倦的眼皮子睁不开,音腔也软绵绵,透着丝丝事后的柔媚。
“宗主怎么突然回来,我以为还要在故渊耽搁些日。”
尹延君低嗯一声,大掌握着她腰身轻抚。
“原本也以为要打听岳母当年的旧事,需要在那边耽搁些日,没料到倒没那么棘手,叔父和箫先生都记得她,她幼年时还是在箫家养大的。”
陶邀睁了睁眼,打起精神,侧过脸看他,眼角眉梢难掩意外和惊奇。
“我母亲在箫家养大?”
“嗯。”
尹延君手上水声撩大,“一会儿回到床上,我再详细说给夫人听。”
两人很快沐浴完,尹延君扯了搭在落地衣屏上的内裳,将陶邀一裹,打横抱到了床帏间。
他跟着躺下,扯了锦被掩好,将人搂在怀里,温声徐语。
“夫人还有个舅舅唤元烬,同岳母是双生子,当年尚在襁褓中时,便被箫家一齐捡回去,两人自此便在箫家长大。”
“只是箫家刀法传男不传女,也不收女徒弟,故而舅舅才是箫氏刀宗弟子,岳母的功夫则是自学。”
陶邀按捺不住追问,“为什么是捡回去?他们的父母呢?”
按理来说,龙凤双生子被一起丢弃,就很奇怪。
尹延君顿了顿,温声道,“死了。”
陶邀月眸微瞠,眼里有掩不住的惊疑和错愕。
尹延君垂目瞧着她,喉间轻滚,想了想,有关元郦和元烬出身的事,还是准备如实告诉她。
“夫人听完,别太惊讶,其实,岳母和舅舅的出身,比较复杂,他们原先,是在清丽府出生。”
陶邀微张的樱唇浅抿,眸光轻闪,静静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他们两个的生母,是前朝皇族袁氏的后裔,岳母和舅舅,是袁末帝外孙。”
陶邀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哽了什么,“袁...袁末帝?”
那个被澜国四方境主齐力攻阀,最重不堪落败的亡朝皇帝。
尹延君大掌抚着她细滑背脊,语声徐徐。
“我祖父医德高尚,当年攻入皇城,见那位帝姬身怀有孕,心生不忍,便瞒着旁人将那位怀孕的帝姬带回清丽府养胎,而后生下了岳母和舅舅,只是那位帝姬却难产而亡,只留下两个尚在襁褓的稚子。”
他说着顿了顿,“那帝姬生的美艳动人,我祖母本就十分介怀,更不喜替她养育子嗣,祖父无奈,便将一双孩子托付给重情重义的故渊府王老宗主,并与他如实交代了两个孩子的身份。”
“那时金氏皇帝的皇位尚未坐稳,世宗大族府邸都有金氏皇帝安排的督察官,岳母和舅舅的出身又实在不能为人所知,所有人都有顾虑,但稚子毕竟无辜,祖父和王老宗主商议之下,便将他们秘密养到了箫家,对外只说是捡来的。”
“而后,岳母和舅舅便在箫家长大,同箫家弟子一样。”
陶邀久久沉默,消化完这些事情,才轻语问他。
“那我舅舅呢?”
尹延君心下迟疑了一瞬,如实说,“逝去了。”
“逝去?”陶邀眼神略微黯然。
尹延君接着说,“逝去原因不明,尸身被抬到箫氏府观门外的。”
“江湖人的恩怨情仇,许多都说不清楚,平素便是无故消失几个人,无根无据非亲非故的,大多也没人会费心去查。”
“母亲便是因着舅舅逝去,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才意志消沉,选择背井离乡。”
“我想,大约只有她清楚舅舅的死因。”
但她母亲也已经故去多年,没法查清楚舅舅的死因了。
陶邀眼睫轻眨,喃声说,“或许是舅舅的仇人。”
尹延君微微沉默,“江湖恩怨复杂,二十多年前的事,我们不好再寻上门去一一追究,有可能是凶手的,并非一个人。”
陶邀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到底她那位嫡亲的舅舅,素未谋面,也没什么亲情感情。
她缄默了片刻,便不再纠结。
只是至少让她知道了,她母亲当年为什么不快乐。
痛失唯一的亲人,一母同胞的兄长,谁遇到了那样的事,都会悲戚难过。
“我母亲,大约觉得自己再无牵挂,才会选择离开故渊,去四下流浪...”
尹延君听出她清浅话语里的几分伤怀和感慨。
他收紧手臂,搂紧怀里人,轻吻她额心。
“但毕竟也算幸运,她遇到了岳父,过了几年安稳舒心,夫妻恩爱的日子,还生下了你,那时她定然很快乐满足。”
陶邀听言浅浅弯唇笑了笑,她轻蹭男人下巴,他下巴上短硬的胡茬擦过肌肤,刺的略略麻痛。
她忍不住抬手默了默,软声说,“刺刺的,我帮宗主刮胡子吧。”
尹延君笑,握住她手置于唇边吻了吻。
“不用你,夫人再躺着歇歇,我自行解决,晚些时候起来用膳,我想熠儿和婉婉。”
陶邀也笑,“好。”
尹延君便替她掩好被角,自行下榻穿鞋,穿戴好衣物,唤人送剃须刀具进来。
陶邀侧身躺在床榻上,看他对着镜子忙活剃胡须,挑眉抿嘴的动作,令那张清隽侧颊显得几分诙谐有趣。
她忍俊不禁,又看了一会儿,便跟着起身下床。
夫妻俩各自洗漱过,收拾妥当,便相携到外室用膳。
膳后,尹延君牵着陶邀从堂屋出来,去了西厢房陪两个孩子。
他架住儿子腋下,将小人儿举起来,拱了拱他小胸脯。
熠儿被逗得咯咯直笑,婉婉便不甘寂寞地拽着摇床围栏大声喊叫。
尹延君又伸手过去,将女儿也抱起来。
两个小家伙到了父亲怀里,又是扯他头发,又是彼此拉扯,快乐咿呀着,口水直流。
尹延君掂了掂两条手臂上的分量。
笑意随即溢上眉梢,与陶邀说,“不过半个月,像是又重了些,熠儿这小脸儿越发圆润。”
陶邀举着帕子替两个小家伙擦口水,笑说,“小孩子长得快,我日日守着,倒不觉得重了。”
夫妻俩轻言笑语说着话,锦俏便掀帘子进来。
“夫人,老爷过来了。”
陶邀回头,忙交代,“快请进来。”
不是惦记他女婿吗?
这回他女婿可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