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万金和陶邀带着府里钱财和两个孩子,连夜乘船离开。
这事没人知晓。
翌日天一亮,尹延君便不请自来的亲自到了江南府。
他进竹屿阁时,还在思量何时给聂浔羽停药的好,是在箫老宗主逝世的消息传来前,还是在那之后。
那吊命的还气丹,所用药材极其珍稀,一颗便万金难求。
整个清丽府的炼丹房,一年难以炼出三颗。
已经给聂浔羽浪费了五颗。
目的已经达成,他给江南府的利益已经足够,没必要再浪费这等圣品良药。
然而,推开堂屋的门,尹延君一跨进去,却见到坐在堂屋里仿若入定了的聂离风。
他身上还是昨晚那身衣裳,整个人脸色苍白神容憔悴,满眼血丝瞧着有些可怖,活像是生了什么大病。
尹延君立在堂屋门边,没有抬脚进去。
心忖着,难道是聂浔羽昨晚...
“我外祖父箫老宗主,逝去了。”
沉寂中,聂离风突然开口。
尹延君,“......”
那看来,也不用纠结了,还气丹是时候停了,省了他一颗万金难求的良药。
他面无波澜跨进门栏,淡声敷衍了一句。
“节哀。”
昨晚两人在车上针锋相对过,算是撕破了脸。
聂离风也没想听他说什么嘘寒问暖的话。
他闭了闭眼,嗓音沙哑,“我母亲很受打击,羽儿又这样,父亲走不开,我今日便要启程去故渊送外祖父。”
聂离风说着,站起身来,神情淡漠同尹延君对视。
“我知道你们不想在江南府多逗留,所以昨晚已经安排好了护送羽儿的人,尹宗主可以随时动身回清丽,父亲母亲那边,我已经说好...”
“我跟你说过,九姑娘能不能醒来要看命。”尹延君清声打断他,“以她现在的身体,你执意要折腾她,不说山高水远,便是稍稍随意搬动一番,都可能让她断气。”
聂离风眉心一皱,“你什么意思?是让我放弃,别送羽儿去清丽,不要给你添麻烦?”
尹延君对他总喜欢恶意揣测别人的习惯,已经半点情绪都没有。
他牵唇笑了笑,负手缓慢说道。
“我已经劝过你,听不听在你,只是你一意孤行的话,九姑娘出个好歹,不要怪到别人头上。”
言罢,尹延君没打算再进屋,“箫老宗主的事,我叔父早在几天前便同我传信,只是没料到他老人家会这么快就...,我好心规劝你,也是不希望聂九姑娘在这个时候出事,恐怕聂夫人会受不了。”
“原本今日一早,我已经送了岳父和邀邀登船,让他们先回清丽,我继续留在这里照看聂姑娘的。”
聂离风微愣,随即皱着眉打量他。
像是在怀疑,他怎么会那么好心,专程留下来?
却听尹延君又道,“你不用多想,我既然出手相救,必然不会半途而废,何况,诊金我还没收,怎能如此轻易离开。”
他一提钱,聂离风脸色更难看,语气很重。
“你放心!少不了你诊金!”
人果真是会潜移默化。
从昨晚到今天,聂离风深刻体会到了,尹延君也重财,这一点简直像极了陶万金和陶邀。
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尹延君依然没进房间,立在门前等他走远了,便折身走出堂屋,带着齐麟去了先前安置的厢房。
约莫一个时辰后,有人来请他,去为聂夫人看诊。
尹延君十分好说话,不疾不徐地跟着人去了江南府的主院。
聂夫人的确不太好,急火攻心,忧思郁结,整个人气血拥堵,脸色差的厉害。
尹延君替她看了脉,又坐在桌边慢吞吞写药方。
聂宗主满脸憔悴的陪在一旁,“尹宗主,不知我夫人她...”
“无妨,按时服药,好好静养,等夫人自己想开些,会好起来。”尹延君神色云淡风轻。
聂宗主听言暗舒口气,“有劳尹宗主,真未想到,尹宗主好容易到江南做客,却正逢这样的多事之秋,我江南府未能好好招待尹宗主,还给尹宗主添如此多的麻烦。”
他唉声叹气,十分烦恼惭愧。
尹延君淡淡牵唇,放下手里细豪笔,尚未说什么,就见清丽府的大管事神色慌张的跑进来。
“宗主!宗主不好了...”
聂宗主脑袋里一根线被狠狠拉扯了着弹了一把。
他真是怕死了听到这句‘不好了’。
一脸恍惚不安地追问,“慢点说,怎么了?出什么...”
老管家急的要哭,“竹屿阁的婆子跑来,说府医守着九姑娘,九姑娘突然就脉象虚弱,气都没了,赶快来请尹宗主回去!”
聂宗主蹭的站起来,整个人都晃了一下。
齐麟眼疾手快地一把搀扶住他,“聂宗主,小心。”
聂宗主脸色黄白,神情恍惚的捂住胸口,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尹延君眼疾手快,在他几处穴位点了几下,而后片刻没耽搁,健步如飞的就往屋外走,语气十分沉着。
“先别慌,过去看看再说。”
大管事连忙追在他身后一路小跑。
聂宗主强提着一口气,“尹宗主!救救我羽儿,快,我也要去看,羽儿,羽儿!”
齐麟扶着他,跌跌撞撞跟在身后。
半路上,尹延君还抽空问了大管事,“聂宗子呢?他早上说要启程去故渊,人可是已经走了?”
大管事急忙回话,“宗子还没出府,老奴已经让人知会宗子!”
没走就好。
尹延君眸色越发沉着,不再发一言,疾步走进了竹屿阁。
他最先进屋,聂九姑娘的闺房里,婆子丫鬟已经围在床边,哭哭啼啼地有些乱。
两个府医脸色发白杵在那儿,很是慌张无措。
见到他来,其中一个眼睛微亮,连忙急声解释。
“尹宗主!我们今日可是眼都没错一下,一直在这儿守着九姑娘,不知怎么就,怎么就...”就突然没气了。
尹延君不言语,径直过去查看聂九姑娘的气息和腕脉。
后面聂宗主紧跟着进来,将府医的话全听了进去。
他神情悲愤痛极,跺着脚怒声大吼。
“怎么会突然就出事!羽儿明明先前都好好的!”
两个府医对视一眼,齐齐缩着脖子低着头,没敢出声。
这人原本就呆在鬼门关里了。
要不是江南府正好能请来清丽府宗主,怕是那晚人就已经没了。
这能撑得住这么多天不断气,简直是奇迹了!
怪得了他们?
他们又不是佛陀神仙。
人已经彻底没了气,身体都开始发凉。
尹延君直起腰身,回头神色温淡的看向聂宗主,薄唇轻掀。
“聂宗主,节哀顺变。”
聂宗主眼睛瞠大,下一瞬,整个人就脱了力滑坐到地上。
聂离风疾步如风地跑进屋,便听见尹延君这句‘节哀顺变’。
仿若一道雷直直劈中他,他瞬间定在了房门边,整个人惨白如纸。
这短短几日时间,聂离风接连经历了太多悲痛。
这一刻他愣愣呆呆的,完全没了反应。
尹延君淡淡扫了他一眼,举步走出里屋,同他擦肩而过。
他见惯了生死,早已生不出任何情绪上的共鸣。
何况,聂九姑娘原本就是无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