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江南府的马车亲自到陶府来接人。
聂离风等在府门前,对着当先出来的陶万金展袖见礼。
“陶伯父。”
“唉唉,聂宗子。”
陶万金笑呵呵应了一声,又朝身后摆手招呼,“快,那个乳母抱着孩子,先上车。”
聂离风站直腰身,向他身后看去,瞧见两个乳母抱着襁褓,身旁还跟着两个侍婢。
他视线在孩子身上落了落,又看向之后出来的尹延君和陶邀。
男人一袭红衣,细心扶揽着身侧的绯裳女子跨出府门,面上尽是温情与关切,仿佛揽着的人儿娇弱易碎。
这是他阔别半年后再见陶邀,却仿佛隔了许久许久。
她的神容面貌亦如记忆中的昳丽明艳,只是眉宇间的神韵比记忆中多了几分柔婉静谧。
她大约过得很好,潋滟桃花眸依然清亮如初,气色也十分好,人比之过去还丰腴了些,女子的风情惑力尽显。
聂离风不知觉间便凝住视线,直到陶万金凑过来拍了拍他手臂。
“聂宗子?”
聂离风恍惚转眼,温儒浅笑,“陶伯父,既然人都齐了,那我们便走吧。”
“唉,好,我就是说这件事,快走吧,早去早回,毕竟孩子太小,不能熬太晚。”
陶万金连连点头,笑滋滋抚了抚短须,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聂离风跟着步下台阶,上车前又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
尹延君正扶着陶邀上了后头的马车,两人视线始终交汇,也不知在说什么,女子浅笑嫣嫣,仿佛眼里只有彼此。
他收敛心神,低身坐进了车里,面无表情下令。
“回府。”
这一趟,聂宗主和聂夫人自然是如上次迎尹延君一般,亲自迎在江南府正南门外。
陶邀从车上下来时,陶万金已经笑哈哈的在那边与聂宗主寒暄上了。
尹延君还亲力亲为扶着她,等她站稳了,才一同往那边走去。
他手臂始终揽在她身后,两人形影不离的样子,任谁瞧着都是郎才女貌伉俪情深。
聂宗主当先展袖开口,“尹宗主,邀邀,快请快请,府里酒宴已经备下,只等你们到了。”
尹延君淡笑颔首,“让聂宗主破费了。”
陶邀亦浅笑屈了屈膝,“突然回返江南,还惊扰了宗主和夫人,陶邀惭愧,现在这里赔礼了。”
聂夫人原本在揭着襁褓稀罕小孩子,闻言忙转过头来,笑的慈蔼和声说道。
“说的什么话?这临至年节,你们能回来探亲,本是阖家团圆的大喜事,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哪承的上赔礼一说,快快进屋坐下,坐下我们好好叙叙。”
聂宗主朗笑抚须,侧身示意。
“不错不错,坐下在叙话,尹宗主,邀邀快请。”
尹延君自然不客气,不过还是记得礼让自己岳父大人。
“岳父大人先请。”
陶万金就更不客气了,一手搭在镶金嵌玉的腰带上,笑呵呵的抚着须先行一步进了府。
尹延君扶着陶邀紧随其后,一路上与身旁的聂宗主寒暄。
“怎么突然想着回江南过年?这么大的事,该早知会一声,我们也好早做准备,不显得失礼啊。”
“聂宗主客气,原本只是府里闲暇无事,陪邀邀回娘家探亲罢了,不想如此大动干戈,全做是走个亲戚,未料还让你们如此盛情款待,延君惭愧。”
“既是走亲戚,又怎能厚此薄彼?你我两府可是姻亲,怎么陶兄款待得,我便款待不得了?”
“哪里话,若真是如此,延君今日又岂会拖家带口到此来吃接风宴?”
聂夫人当即笑语插话,“人多才热闹,年节就要这样,何况我们府里许多年没有这样的小孩子,我瞧着可喜人,约莫是半岁了?”
陶邀浅笑颔首,“六月初一的生辰,是足半岁了。”
聂夫人握住她手,“生的真好,养的也好,满月宴是小八代我们去的,我还不曾给孩子送见面礼,知道你们回来,我一早备下了,这见面礼送出去,我才好应这日后的一声‘外婆’。”
陶邀无奈,“您客气了,聂八子已经送了玉玦,很贵重。”
“这算什么贵重?邀邀莫不是不认我这义母吧?”
“夫人怎好这么说,我自然是喜心望外的...”
尹延君适时开口,“是宗主和夫人的一片心意,便收下吧。”
“那陶邀便代孩子们,先谢过宗主和夫人。”
聂夫人眉眼笑开,握着她的手也没撒,反倒嗔了一句。
“还称呼‘宗主’和‘夫人’?你到了江南府也是回娘家,要唤义父义母。”
当初江南府愿意让陶邀顶着‘义女’的身份出嫁,为的是和清丽府攀‘姻亲’。
但真正是要认陶邀为义女吗?并不见得。
但今日聂夫人一再强调‘义父义母’,态度还如此亲切,这是锤定了心思要认下陶邀这个‘义女’。
自然,陶邀并不觉得她是冲着自己,不过是冲着尹延君和‘清丽府宗主夫人’罢了。
不过,她还是从善如流。
“是,义父,义母。”
坠在后头的聂离风,一时间眸色瞬暗,他唇线绷紧,眼睑缓缓下敛,看不出面上情绪。
进入宴厅,男人们先后落座,陶邀则跟着聂夫人去到偏厅后的厢房里,先安置两个孩子和乳母。
留下锦俏和谷雨守在这儿,陶邀带着满秋随聂夫人重新返回宴厅。
此时天色已暗,庭院里有家仆在点明灯,廊下悬着的贡纱灯倒是已经点亮,晚风徐徐拂面带来丝丝清凉。
聂夫人还握着她手,关心起她在清丽的日子。
“你到清丽后,还适应吗?”
“那边山清水秀,是很好的地方,人也都很淳朴良善,宗主还照顾我,我适应的很快。”
“那就好,我原本以为江南舒适宜人,盛京又繁花似锦,你到了清丽那农耕朴素之地,会不习惯。不过我也听小八说了,尹宗主很爱惜你,他顶着压力娶你为妻,有他护着,府里没人敢欺负你。”
“是,宗主待我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知道尹老夫人的秉性,她不好相与,她可为难你了吗?”
陶邀心下哂笑。
看,聂夫人知道尹老夫人是个不好相与的婆母,话里话外也对清丽的民风朴素不满意。
这才是她当年始终不愿意将聂浔羽嫁去清丽府的原因,而并非是因着什么年岁差距大。
她面上笑意清浅,回道:
“还好,我如今有熠儿和婉婉,老人家喜爱孙子,倒不曾刁难我,如今身体也不好,已经不住在府里了,去了别处颐养。”
聂夫人有些吃惊,“那你接了府中中馈?”
陶邀嗯了一声,“宗主知道我懂经商,府里产业铺子都给我管,库中钥匙自然也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