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晖在医院的走廊里来来回回转圈，就像一头困兽，愤怒却无助。
伊莲娜伏在卢卡斯肩头不住地自责，她怎么都不能接受自己犯下这样的疏忽。
“是我的错，我的错……”
卢卡斯轻拍着她的后背，想要安抚她，但他说不出来“没关系”这三个字，他忍不住会想仅仅是派一辆车就能避免的问题，为什么会到这步田地？
两名警察在走廊的另一端，就是他们将向暖送来医院。
“据说是个名人，真是糟糕。”他俩远远等着，在结果出来之前他们可不希望再添油加火。
“再有媒体跟进来就热闹了。”
“我都替头儿捏了一把汗，这是这个月第几起治安事件了？”
“替咱们捏把汗吧兄弟，他做检讨咱们拼命，可那些小混混们是流窜作案，比泥鳅都滑溜，怎么抓？”
“听说局长这两天在猛练钓鱼技术。”
他俩憋住笑，齐齐转身面向墙壁。
就像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处置室的门终于开了。江云晖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差点和医生撞了个满怀。
“哦，放松，放松！”医生是个一米九高个儿的俊朗男士，一头蓬松的亚麻色卷发让原本刚毅的脸部线条温柔了许多，给人一种安心的亲切感。
“看起来流血很多，但只是皮外伤，有一点点受撞击后的轻微震荡，稍稍休息就能缓解。只是……”
大家刚觉得一口气顺下来又被他这忽然的停顿揪到了嗓子眼。医生回过头，从他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向暖裹在大大的帽衫里，冲着大家顽皮一笑。
这是……
看着大家不明所以的发呆样子，向暖把卫衣的帽子褪下来，露出一头像小刺猬般的超级短发。
“因为要检查伤口，所以必须剃掉头发，我们征求了向女士的意见，考虑到只推掉后脑勺更丑，所以全部剪短了。我的手艺……还可以。”医生笑道。
江云晖一把拉过向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个遍，看着她脑后贴着的大大的纱布，愧疚与心疼一股脑涌上来。
“天呐，亲爱的……”伊莲娜紧紧抱住她，那短发刺刺的感觉扎在手心比扎在心间都疼，“太对不起了，都怪我疏忽大意，无论如何我都不该让你一个人离开的。”
“没事哒没事哒，”向暖轻拍在她脸颊上，反而给她宽心，“让你们担心了，真是抱歉。”
“我看马上就要掀起短发风暴了，这怕会是今年最火爆的发型。”卢卡斯幽默地缓解着紧张的气氛。
“人没事就好，我们就放心了。”两位警官也走上前来，“肇事者我们一定全力追击，后续有进展会及时联系您。”
江云晖忽然窜起一股怒火，正要发作被向暖一步挡在了前面。
“谢谢您二位，医生也说幸亏你们送我救医及时，太谢谢了。”她和两位握手致谢，礼貌客气地送走了他们。
“医生，您的卫衣……”向暖拉着身上这件超级宽大的衣服冲着医生甜甜笑起来。
“哦，对，”医生返回处置室拿回向暖的衬衫：“你的衣服，这些血迹只怕不好清理。”
衬衫的衣领血迹斑斑还混合着泥土的脏污，看起来惊心动魄。江云晖接过衣服紧紧攥在手心里，感觉他随时都会碎掉。
“真是幸运，今天遇到您，”向暖张开怀抱紧紧拥抱了医生：“我会尽快还回您的衣服来。”
“哦，恰好我有一件干净衣服。”医生暖暖地笑着。
江云晖一再和医生确认了注意事项，确定她不需要留院观察，这才带着向暖离开。他一路上一言不发，直到回到酒店房间才将她紧紧地、狠狠地拥入怀中。
“是我的错！”积攒许久的情绪爆发出来，他不能原谅自己。
向暖真想捂住他的嘴，但被他抱得太紧了无法动弹。
“是意外！”她的声音堵在他胸口，闷闷的。
“这是你第几次受伤了？和我在一起你总是……”
向暖踮起脚尖亲吻在他唇上。这下终于堵住话头了，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江云晖先是一愣，被压抑的内疚忽然都化作了这一吻，热烈又疯狂。
“疼疼疼……”向暖发不出一句清晰的声音，只能从嗓子眼里含混地喊着。
江云晖这才缓下来，小心翼翼地查看是否碰到伤口。可一看不要紧，这才发现她的后脖颈乃至后背都是淤伤和细碎的划痕。
哦，我怎么可以这么粗心？！
“云晖，”向暖抱住他的腰柔声说道：“冷静下来，什么事都没有，冷静下来。”
“我怎么能……”
“嘘——”
江云晖感受到怀中小小的却坚定的力量，他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彻底安静下来。
“躺到床上去休息。”他低声说。
“不能躺。”
“为什么？”
“疼。”
明明是该心疼的，江云晖却被她委屈又可怜的样子逗笑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
“那就趴着。”他开始忍着笑意。
“也不行。”
“为什么？”
“饿。”
江云晖一个脑瓜崩敲在她脑门，随着她一声惊呼又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赶紧道歉。
“你这么一说我也饿了，我让他们送到房间来。”
向暖点点头，这时疲累的感觉终于袭来。似乎是为了应景儿，迟到的眩晕感也想起了凑热闹，她竟然有些昏昏沉。
为了不让自己一坐下去就再也不想动弹，她强打起精神换了衣服，去浴室简单梳洗。
她这才真真切切看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这不是她！镜子里这个顶着一颗刺头的憔悴狼狈的人不是她！几个小时前，她还是风光无两的时尚达人，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是诗经中所说的“鬒发如云”。可现在云被打散了、打碎了，几乎就要打没了……
她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潮热起来。刚才安慰江云晖的那些话忽然就没了意义。
“晚餐送来了，洗完赶紧来吃吧。”江云晖在外面说着。
她没有回应，还是愣怔怔地盯着镜子。
“暖儿？”
江云晖轻轻敲敲门，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应他的心一下又揪起来。他猛然推开门，生怕向暖又有什么意外，却看见她像丢了魂似的直勾勾盯着镜子。
哦，暖儿！
江云晖从身后抱紧她，挤出一个暖暖的笑容：“我们剪个情侣头怎么样？绝对酷潮！”
向暖看着他那张精致的脸，想象着他刺儿头的样子，眼泪再也不听话吧嗒吧嗒地掉落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