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里,叶彤拉着景意的手,颇为感慨,“晚晚,你这次回来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嗯,我也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一样,但是整个人的状态好了很多,看着更开心一些。”叶彤笑着看着景意。
自从外婆去世后,景意偶尔也会回来住两天,但是一般就是去给她扫个墓,没两天就会回去。整个人是沉寂安静的,不像现在,有说有笑,生动许多。
“我想,是跟你先生有关吧。”
景意弯了弯唇,“可能吧,彤姨,我结婚的时候比较匆忙,所以就没有告诉你们。”
叶彤温柔地说道,“自从老师走后,我就知道你应该不会留在江城,你能带他回来,我们就知道你是真的喜欢他。只要你安乐如意,我们也就放心了,老师也能放心了。”
景意眼眶有些发热,从小到大,除了外婆,叶彤便是陪伴自己最久的人,她给了自己母亲一般的温柔和疼爱,也是自己敬重的人,家人一般的存在。
每次她回来的时候,叶彤都会从家里来这里陪她。
叶彤轻轻拍了拍景意的手,“给我讲讲你和那个小伙子的事吧,他看着气质斐然,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吧。”
“好。”景意应道。
……
景意回房间的时候,裴聿正坐在桌前看她的书。
“回来了?”裴聿转头看向她。
景意看着他手里的书,有些不自在的问道,“你看的是哪里的书呀?”
“你书柜上随时拿的,怎么了?”
“没什么,”景意摇头。
她那些青春伤痛文学和言情小说应该没被他发现,还有那些学着女主角无病呻吟写下的句子和摘抄的诗,应该也没被他发现……吧。
裴聿看起来一切如常。
“你们聊完了吗?”
“嗯,就简单说了下最近的情况,还有,”景意抬眸看了他一眼,“你。”
裴聿拉着景意坐在自己对面,问道,“我?聊我什么了?”
“就是,”景意眼眸弯弯,透着狡黠的光,“彤姨问我你的情况呀,对我好不好呀,人品怎么样呀……”
“那你是怎么说的?”裴聿黑眸定定地看着她。
“这个嘛,”景意卖了个关子,尾音拉长,“我当然不能当着彤姨夸你太多啦!”
裴聿眼里的光好像瞬间就暗淡了下去,“好吧,是不能在长辈面前太夸张。”
景意笑出声,“我只是说,我先生很好,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比什么都开心。”
裴聿一怔,看着景意笑意盈盈的模样,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逗自己。
“你呀,”裴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嘴角微扬,“现在越来越调皮了。”
景意凑近他,一副求表扬的样子,“我可是把你狠狠地夸了一通哦!”
“怎么夸的?说来听听?”
景意有些别扭地坐直身子,当着裴聿的面,那些话她还真说不出口。
“就那样说的呀。”
景意连忙转移话题,“不知道大家休息好没有,我一会儿去叫他们。”
裴聿伸手拉过她,“你也休息会儿吧,忙活了半天。”
“我什么也没做呀,都是彤姨她们准备好的。”景意想了想,“我给你讲讲我家里的事吧。”
“好,”裴聿揽过景意,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我听着呢。”
“我外公外婆都是刺绣非遗传人,这门手艺也是从祖辈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只是到了我妈妈的时候,她对刺绣一点都不感兴趣,也不愿意学,为此一家人的关系也闹僵了。”
“我妈妈是离家出走后在别的城市认识我爸的,那时候我爸也是个刚大学毕业的穷小子,一穷二白,身上连一万块钱都拿不出来。但是我妈妈就认定了他,不顾外公外婆地阻拦两人就领了证。”
“当初两个人年轻气盛,一腔热血,不管不顾就在一起了,婚后,各种矛盾就出来了。我妈妈性格强势我行我素,我爸有一心想要证明自己,两个人天天吵架,后来干脆就离婚了。”
“离婚后,我妈就把我扔给了我外婆,然后去国外进修,追求她的梦想去了,我爸也去了京北创业。外公那时候身体就不太好了,病了几年就去世了。”
裴聿安慰似的摸了摸景意的头发,动作温柔,怜惜不已。
景意却笑了笑,淡淡道,“外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我对他的印象不是太深,我从小和外婆一起生活,小时候我也会跟着她一起去秀坊玩儿,看那些绣娘门拿着绣花针,一针一线,小心谨慎。”
“有时候我也会拿着那些针线玩儿,可外婆从来没有提过要让我学。我小时候不懂,也会问她,可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什么夜不说。”
“后来我才懂了,大概是我妈妈的事让她既寒心又伤心,不想把自己的意愿强加我,她是怕我怨她。”
“其实我知道外婆也有些后悔,那时候一直逼迫我妈妈,母女俩闹掰了,她有时候也会坐在亭子里,对着我妈妈房间的方向发呆。外婆也想见她的,可是她一直没回来。”
景意缓缓道来,声音里听不出怨恨,只有释然,“外婆去世的时候妈妈回来了,我冷眼看着她,她哭得很伤心,我没问她这些年可曾后悔,没有陪在他们身边,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我知道,问太多也没用了。”
裴聿抱住景意,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
“就这些了,”景意吸了吸鼻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家里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彤姨继承了我外婆的衣钵,她对我来说也只很亲近的一个长辈。如今回想起来,我确实也不适合学刺绣。”
“我曾看过她们工作的时候, 从设计绣稿、勾稿、染线,到上绷、钉稿,再到配线、刺绣,工序复杂,如果不是真的热爱,很难坚持下来。针法也有很多种类,每一件绣品,都要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
“我曾经也想过,外婆外公一生的心血都在那个绣坊里了,几十年百年之后,还会有人记得他们的贡献吗?”
“可是后来我也想通了,只要这门手艺得到了传承,绣坊交到对的人手里,确实比砸在景家手里更好。更何况,我们家现在也快没人了。”
裴聿想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景意就已经说完了。她一直都是这样,通透、有主见。
可是景家的这个宅子,人烟稀少,除了景意偶尔回来,确实没有人了。
裴聿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目光缱绻,语气温柔,“我们每年都可以回来住一段时间,等以后有了孩子,我们就带着他们一起,这宅子里的每一处地方,你爬过的假山,摘过柿子的树,也会成为他们玩耍的地方,成为他们童年记忆的一部分。”
“这个宅院不会荒废,它会带着你的记忆,保留着外公外婆生活的痕迹,世世代代地传下去。”
“裴聿……”
景意声音有些哽咽,她是真的怕,外公外婆被遗忘在这座院子里,除了她,没有人会记得他们,这个曾经热热闹闹的宅院也会逐渐凋零破败,到最后荒草丛生。
裴聿总是能恰到好处地了解她的想法,打消她的顾虑。
景意抬手抱住他的腰,声音里带着些哭腔,“好。”
裴聿轻轻拍了拍景意的背,轻声道,“过两天,带我去看看外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