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聿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景意的异常,他心里一紧,“怎么哭了?”
景意把摄像头转向另一边,擦了擦眼泪才对准自己,笑着说道,“没哭啊,眼睛有点不舒服而已。”
裴聿心里更不是滋味,他温声问道,“伯父骂你了?”
景意摇了摇头,鼻尖有些泛酸,“没,他不会骂我。”
裴聿有些心疼,“别为了我和伯父起冲突,我明天来再说好吗?我会和伯父好好说的,相信我。”
“你明天要来吗?”景意问道,声音也有些瓮声瓮气的。
“当然要来,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肯定要来拜访的。”
“对不起……”景意垂着眼。
“怎么说对不起?”
景意抿了抿唇,“我没有告诉你关于我爸妈的事,我不是想瞒着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
“傻瓜,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裴聿说道,“这又不是你的错,更何况我本来就该拜见你的父母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是我之前考虑不周,没有想到这些。”
之前他们关系特殊,景意不可能提及她父母的事,他们确认心意也没有多长时间,两个人也都没想到这一层上去。
“嗯。”景意应了声,低着头没有看裴聿。
她怕自己忍不住。
裴聿也知道她难受,他恨不得现在出现在她身边,抱抱她亲亲她,陪着她,可是还得先过老丈人这关。
“可以和我说说怎么了吗?”
景意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抬头看他,缓缓说道,“我以为我不在乎的。”
“我以为我对他们没有怨没有恨,我以为我已经能坦然地面对一切,可是我发现我还是不能。”
父母离异后,她跟着外婆在江城生活,母亲偶尔会打一次电话回来,但也很少。父亲当年和外公闹崩了,他很少主动打电话来。
只是每个月他们都会定时打一笔钱来,那些钱外婆都没有动,全给她存起来了。
那时候的景意已经学会不过问他们了,她和外婆两个人也生活得很好。
可是外婆去世后,她的世界就崩塌了。
外婆不在了,她很久都没有缓过来。她从熟悉的江城去到陌生的京北,身边没有一个亲近熟悉的人。
她和林怀远很多年没见,两人之间根本亲近不起来,更何况他工作很忙,他们相处的时间也少。
那时候她陷在失去外婆的阴影里,对什么都不在乎,浑浑噩噩地过着每一天。
她以为自己和林怀远就保持着最礼貌的距离就行,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也这么过来了。
可她发现自己内心深处还是在意的。
有时候在街上看着一家三口,小女孩被爸爸妈妈牵着哄着,她也会羡慕。
可是他们之间缺失的东西太多了,也根本无法做到亲密无间。最理智的做法,就是给彼此留下足够的空间和体面,做保持着礼貌和距离的亲人。
听了景意的话,裴聿温柔地看着她,“阿意,这没什么的,每个人都难逃亲情羁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做得比我好。”
“真的吗?”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裴聿穿着深色睡衣靠在床头上,缓缓说道,“每个小朋友都渴望父母亲情,希望被关注被爱,这是很正常的事。或许你以前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想法,刻意不去与他们亲近,但是这都没什么的,是人正常的情绪。”
“我之前还那么义正言辞地劝你来着,结果轮到我自己的时候就一团糟。”景意咬着唇,有些沮丧。
“没有,阿意,你已经处理得很好了。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自问也做不到你这样。”
……
裴聿陪着她聊了好久,景意情绪恢复了些,他一直开着视频陪着她,等她洗漱好躺在床上。
“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就能看到我了。”
“可是我睡不着。”她已经习惯和裴聿一起睡了,有些认床,更何况她太久没回来了。
景意的房间是她来京北之前林怀远派人布置的,满满的公主风,粉色的床和装饰,堆满了娃娃。
是很温馨的装饰,但是景意那时候的心境是灰暗的,再温馨可爱的环境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用。
在她住在这里的那几年,是她最难熬的时候。
“那我陪着你,你关灯躺着,我等你睡着。”裴聿说道。
“好。”景意关了灯躺下,手机就放在枕头旁边,听着裴聿的声音,她会觉得安心。
“你明天来要是被我爸为难怎么办?”景意有些担心,“之前你又不知道,这事怪我。”
“不会的,你别担心。”裴聿怕她胡思乱想,想了想问道,“给你念几首诗好不好?你闭上眼,一边听一边睡。”
“好。”
裴聿把书架上的诗集拿过来,翻开一页低声念了起来,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
裴聿刻意放低了声线,声音低沉醇厚,一点点往景意耳蜗里钻,她渐渐放松下来。
念了几首,直到那头传来绵长均匀的呼吸声,裴聿才放下了手中的书。
他对着手机那头轻声说道,“晚安,我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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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句诗出自博尔赫斯《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