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孙妈妈来了
连翘是在温长青的书房外那片小矮竹等温桃蹊的。
她知道自家姑娘很喜欢这片竹林,虽然姑娘并不常到大爷的书房来,可每回只要来了,总要好好看看这一小片竹林才肯回去,为这个,早两年大爷还打趣过,倘或真这样喜欢,不如就迁到小雅居去,叫姑娘日日看个够。
温桃蹊缓步而来,连翘却搓着手来回踱步有些着急。
她本来就时不时勾着头张望,此时一眼瞧见温桃蹊,一提裙摆,竟是小跑着凑过去。
温桃蹊往后退了小半步,一抬手拦了她,看她气喘吁吁地:“火烧你尾巴了不成?这样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呢?”
“我在这儿等姑娘好一会儿了,又不敢到大爷书房去,”她站定住,喘了两口,“孙妈妈来了。”
温桃蹊眼皮一跳,脸色登时难看,小脸儿也拉长了。
就连她身后站着的白翘也暗暗吃惊。
孙妈妈还敢回来?
她横跨上来小半步,虎着脸问连翘:“在咱们院儿里?”
连翘却摇头:“她从后街进府来的,后头的婆子们见了她,欢欢喜喜的就把人迎进门,叫她进内院,她却又不肯,只叫后头的婆子们替她传个话,说见见姑娘,还要回家去。”
总算她还有些自知之明,晓得不再踏入小雅居半步。
都说人要脸树要皮,本来孙妈妈做了那样没脸的事,就不该再回到温家来,可她偏偏又来了,尽管不进内宅,白翘心里仍旧是唾弃鄙夷的。
温桃蹊还没说什么,她先扯了扯温桃蹊袖口:“姑娘别见她吧?我跟连翘去,私下里打发了她,不管她想干什么,同姑娘都没有干系了!她不进内宅,就是自己也知道没脸进门的!”
话不能这么说。
世人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孙妈妈为着什么来的,她尚且不得而知,但是她从后街进府,堵在后头,不进内宅也不走,这态度不是已经很明确了吗?
温桃蹊冷笑着,那份儿寒凉透进了骨子里:“你觉得她害怕咱们?”
白翘一怔:“眼下不是都不敢进内院来了吗?她要不是心虚害怕了……”
“她真怕了,就不会回来,堵在后头。”温桃蹊横过去一眼,“外头人不知道咱们屋里的事,仍旧看她百丈高,她还是我的奶娘,你说我能不能不去见她?”
其实也能,毕竟姑娘才是做主子的,奶大姑娘一场,真就成了顶尊贵的了?
但当日就是为了不撕破脸,顾全名声,连她素日偷盗都容忍了,只是赶去了庄子上,虽说她们都很清楚,孙氏在庄子上只有受苦的份儿,但到底是给她留了脸面的,今日却要撕破脸,那当初何不直接把人送官呢?
白翘恍然大悟,一双杏眼顿时瞪圆了:“她故意在后头叫人家看着,逼着姑娘非去见她不可,她就是算准了咱们顾着脸面!”
说着白翘又啐骂:“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老了老了,把半辈子的体面都不顾了,什么东西!”
她只管骂,连翘却心里着急,又想着怎么打发了孙妈妈,别给姑娘添堵,想了好半天,她犹豫着问温桃蹊:“要不回了太太,叫太太处置?或是姑娘传个话下去,我跟白翘去,请她进内宅来回话,她还不肯进,就随她去,便是说出去,也没有叫姑娘亲自到后街上去见她的道理。姑娘既请了她进来,什么体面都给了,她自己不端着,同姑娘也就没关系,是她自己的事儿。”
这法子当然可行了,再不济的,就说她今天不舒服,懒怠走动,孙妈妈要进府,就跟着白翘连翘进来,不进门,就自行离去,谁还能说出什么不是来?
但温桃蹊并不打算这样处置。
她实在是很想知道,孙妈妈回来干什么。
况且这样的人,胆子不是一般的大,为那样的事情被赶出府的,大家再心照不宣,事情总归是她做的吧?
她还敢堂而皇之的回来,又拿腔作势的拿捏主子,这样的奴才,温桃蹊两世为人也没见过,真是开了眼界了。
今日不弄清楚,不叫孙妈妈心服口服的离去,只怕来日她还要回来瞎折腾。
“用不着那么麻烦,我去见她就是了,也不用告诉阿娘。上回送她走,阿娘跟我都想着,她在咱们家伺候了半辈子,也是知道分寸的,往后安生的在庄子上待着,不会再找回来,没成想,阿娘同我都想错了——”
她拖了尾音,那语气实在嘲讽,背着手往前走,又打发连翘:“你先到后街上去,领孙妈妈去那边的厢房,我回去换身衣裳再过去。”
连翘欲言又止,到底没再言声,诶的应下来,一蹲身,做完礼,扭头往后街方向去了不提。
温桃蹊一路带着白翘回了家,果真是去换了身衣裳,磨磨蹭蹭的,临了了,她自顾自去取了先前那顶小金冠,往头上比了比:“还是好看的吧?”
白翘苦着脸:“姑娘生的好看,别说这样华贵的小金冠,就是簪根木藤,也是好看的啊。”
她把小金冠往白翘手上一递:“给我戴上。”
白翘哦了声,顺势接下来,等要替她戴的时候,才回了神,手上一顿:“姑娘?”
“怎么?你觉得我去见孙妈妈,是为了跟她叙旧的?还是以为,我怕她声张,把脸面丢到后街上去,所以是要去哄一哄她,小事化了,结善缘的?”
看样子,显然不是了。
但白翘起初真的以为……
她没再犹豫,很快替温桃蹊戴好了小金冠:“可是姑娘,我看孙妈妈敢这样回来……要不多带几个人过去吧,省得她对姑娘不尊重,万一她还仗着奶了姑娘一场,倚老卖老的,咱们立时就拿了她,交给太太发落,看她还……”
“用不着。”温桃蹊已经站起身来,“连你都不用去,连翘在那儿陪着我就够了,对付一个老奴,还要兴师动众,我这个嫡姑娘未免也太没出息了些。她来就来吧,叫她晓得我这主子并不可欺,再不敢找回来,也就是了,再不济的,我就能着人拿了她,照样送交官府去,又有什么呢?机会本就是咱们给她的,不是她给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