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轻站着不动,斜睨着凌画,那神情有点儿不屑与她这个小骗子为伍,想扭头就走,但被凌画死死拽住,他等着她一个解释。
凌画小声说,“为了我四哥。”
太后一定不会怪她打着太后的名头只为了踏进张家的门。
“你对你四哥倒是挺好。”宴轻啧了一声。
“四哥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瞧上一个女子。”凌画压低声音,“我祸害他多年,总要回报一二。”
宴轻哼了一声,到底没了反对的神态,被凌画拽着,进了张家门。
琉璃和云落二人抱着礼物,跟在二人身后,曾大夫一身轻地跟在二人身旁。
张家的老管家迎出来,见宴轻登门,多少还有些激动,似乎在极力的压制着,对二人拱手,“小侯爷,好久不见了,这位是夫人吧?夫人与小侯爷真相配。”
宴轻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对管家说,“我以为周伯你早已告老还乡了。”
“老奴的家里没人了,腿脚还能动,便一直留在府里伺候老夫人和老爷公子小姐。”
管家很是感慨,一晃四年,宴轻没登过门了,他问,“小侯爷这些年过的还好吧?”
宴轻笑,“自然好。”
再好不过了,若不是被身边这个小骗子瞧上,他会过的更好。
管家继续感慨,“时间过的真快,小侯爷都娶妻了。”
而这个妻子,还是大名鼎鼎的凌小姐。
自从老将军故去后,老将军的两个儿子都不如老将军有本事,一个在边境戍边,已数年未归。一个在西山兵马大营,职位不高。老将军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长孙早产,身子骨不适合习武,自小学文,准备金秋科考。次孙身子骨倒好,但天生顽劣,老将军故去后,老夫人也管不住他,干脆将他送出了京城,去了武学院。唯一的孙女张乐雪,倒是无可指摘。
哪怕张家已远离朝堂,但是朝堂上传出的事儿,张家内院还是有所耳闻。尤其是关于凌家小姐敲登闻鼓告御状扳倒了太子太傅,之后接管江南漕运与太子争斗的传言,张家也是与京中甚至天下所有人一样,听了一耳朵。
不说张家人,谁都没想到,凌小姐最后嫁给了小侯爷。
宴轻不置可否,他没打算娶妻的,耐不住身边这个小骗子会算计人,天下就没有她不敢算计的事儿。
管家带着二人来到老夫人的住处,走到院门口,压低声音提醒宴轻,“老夫人身子骨这一年来不太话仔细些。”
言外之意,您可别惹老夫人生气。
宴轻点头,“多谢周伯提醒。”
他扫了凌画一眼,明明对张家不了解,竟然还提前安排带来了曾大夫,他就想知道了,她是怎么知道张老夫人需要大夫的。
凌画接收到宴轻的眼神,笑了笑。
自从知道四哥瞧上张乐雪,她虽然答应了帮四哥的忙,但那时候忙着算计宴轻,忙着与太子争斗,忙着筹备大婚,忙着绣嫁衣,又忙着出京去了衡川郡和岭山,一直也没抽出空来仔细了解张家。但即便不了解张家,也知道,张老夫人年岁大了,年岁大了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儿身体上的毛病,张老夫人应该也不会例外,她带来曾大夫,也是因为这个。
张老夫人这一年身子骨不好,请了大夫吃了不少药,但总是不见起色,尤其是如今已到中秋,换季染了风寒,一下子病倒了,已卧病在床半个月。
还别说,凌画带着曾大夫上门,来的真是及时。
张家的嫡长孙张炎亭和嫡出的孙女张乐雪伺候在病床前,听闻宴轻和凌画上门,张老夫人拒见,不想凌画说是奉了太后之命,那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但他也不乐意在病床上见宴轻,便让孙子孙女扶着她起来,她年岁大了,走不远路,便让孙子孙女扶着他到外间的报堂厅。
张老夫人刚坐下,管家便带着宴轻和凌画来了。
张老夫人探头向外瞅了一眼,便见到两个一身红衣的人远远走进院子,她已四年没见宴轻,险些没认出来,对孙子张炎亭问,“那是宴轻吗?怎么变样了?”
张炎亭通身的书卷气,与张家武将门第的硬派风格格格不入,向外仔细看了一眼,温声说,“祖母您没看错,是小轻。”
张老夫人瞪了他一眼,“都娶妻了,你还一口一个小轻,不准这么喊了,喊他名字。”
张炎亭笑笑,没反驳。
张老夫人又眯着眼看向凌画,一身红衣的凌画,脸上蒙着的也是红纱遮面,她看不清,但看身段,窈窕娉婷,行走间婉约娴雅,像个大家闺秀的模样,一点儿也不跟传言一样。
她怀疑地问,“他身边走着的,是凌家那个厉害的出了名的丫头吧?”
“应该是。”张炎亭回了一句。
一直没说话的张乐雪肯定地说,“是她。”
张老夫人转过头,“乐雪,你见过她?”
张乐雪点头,“见过,去年,她从外地回京,在街上半途被东宫那位拦住,动起了手,虽没掉落面纱,但只要见过她的人,没个认错的。”
凌画这个人,哪怕以前是紫纱遮面,今儿是红纱遮面,也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
张老夫人点头。
宴轻时刻记着凌画说过在人前恩爱,所以,哪怕凌画从下了马车后,一直挽着他的胳膊,他也没挣开抗拒凌画,一直让她挽着。
张老夫人瞧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句,“他们的感情看起来挺好。”
以她对宴轻的了解,他就不是一个近女色的孩子,她孙女长的也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可是他拜入张家门下两三年后,才在她的再三提起下,叫出她的名字。
他眼里,就没女色二字,没长那根弦。
如今没想到,四年一过,他样貌长开了,对女色这一点上,变化倒是挺大,也近女色了。
“祖母,孙儿出去迎迎。”张炎亭温声说。
张老夫人点头。
张炎亭迎出门口,看着宴轻,露出笑意,“小轻。”
宴轻看着张炎亭,也笑了一下,“炎亭兄。”
张炎亭看向凌画,琢磨了一下,问宴轻,“可是尊夫人?怎么称呼?”
不得不说,张炎亭是聪明人。
宴轻勾了一下嘴角,“凌画。”
凌画偏头看向宴轻,人家主动问称呼时,他倒是不提宴少夫人的字眼了,直接提她的名字了。
张炎亭笑着转向凌画拱手,“久仰大名。”
凌画隔着面纱笑了笑,“张公子过奖了。”
张炎亭迎着二人进了报堂厅,迈入门槛,宴轻动作顿了一下,挽着她的凌画察觉了,在宽大的袖子的遮蔽下,她捏了捏宴轻的手,宴轻身子一僵,偏头又瞅了她一眼。
凌画对他一笑,反手拉着他,进了屋门。
张老夫人虽然眼睛花了,但二人在门口的小动作,还是被她瞧出了几分。
宴轻看到上座的头发花白的张老夫人,不由得想起了昔日的张老将军,他眼神动了动,稳住心神,上前喊了一声,“师母。”
张老夫人哪怕早先二人走进院子时,已瞧了半晌,跟孙子孙女闲谈了几句,但当宴轻真正站在她面前时,她瞧着,还是红了眼睛,大约是想到了已逝的张老将军。
她倒是没给宴轻冷脸,面上却不十分热唠和善,只纠正说,“已不是师母了,难为你如今还叫师母。”
宴轻放弃学业,闹着去做纨绔时,张老将军还活着,也是再三阻止苦口婆心劝说,他就是不为所动,张老将军无奈,还气病了一场,后来半年后,张老将军病逝,临终前,宴轻来张老将军床前送了一程,张老将军临终劝说,宴轻依旧没回头,张老将军算是含恨而终。
闭眼前,张老将军告诉张家子孙,以后与宴轻断绝关系,他从没教过他。
所以,张老将军病逝后,宴轻与张家的关系随着张老将军的遗言,自然也就断了。
宴轻点头,从善如流,“那我称呼您张老夫人?”
张老夫人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但还是被宴轻这句话给气笑了,伸手指了指他,转向凌画,“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