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赢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信件:“这是阿钥送来的。”
泽弘目光微黯,接过信件:“她怎么联系你的?”
孟赢说:“是黑岩鸟,我师哥训服的,我先写信告诉了她我们的情况,听你说了她去找我们,怕她担心嘛。”
泽弘点点头:“居然还能找到黑岩鸟……”他将信件细细看了,眼神越发黯淡:“那就按她说的去办,我给你安排马车。”他转头对方足足道:“方大师,请你同孟大师一起去,在暗处帮忙。”
孟赢皱着眉头:“怎么这一趟惹出这么多事情来,明仪君那边我也通知了,他正赶过来,麻烦泽弘兄留下一人在这里等一下他?”
“这个没有问题。”泽弘打了个响指,门外响起二声叩门声,他语气平淡,说道:“去安排一辆马车,找几个人护送孟师傅他们。”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是”,泽弘站起身:“这一次我可能去不了卫国,家中出了点事,我得回去,到时候在北狄见吧。”
孟赢感动道:“泽弘兄实在是太仁义了,上次之事,这次之事,实乃大恩啊。”
泽弘笑道:“主要是我还是想长长见识,跟着你们两位大师,你说我这一时所见当真是许多人一生都无法见识到的呢。”
孟赢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方足足,脸上有些小骄傲,泽弘笑道:“我也是才结识方大师,两位都是当世能人啊。”
孟赢更不好意思了,拍了拍泽弘的肩:“以后咱们就是好兄弟了。”
方足足错愕地看着孟赢,泽弘笑着点头,背在身后的手向着方足足摇了摇。
卫国,城池之大与楚国不分上下,这个封地仿佛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城内一派热闹。
是真正的修养生息还是浮于表面的假象?陈国近来颇有动作,全是针对卫国而来,这一派虚假安定也不知还能维持多久。
南宫钥将马牵给迎过来的伙计,一个人走进了这个偏僻小巷子口的客栈内,这是一家很小的客栈,打整得干干净净,只提供住店,倒也清净。
他要了个二楼靠里的房间,从房里的窗户可以直接看到巷子外的大街,还能看到两个街口外那棵花色正艳的桃树。现在,就只需要等着黑黑来找他就行了。
捏着手里的一卷书简,南宫钥认真的翻读了起来。
这是无面给他的,当他同无面说起想要好好修习法术之时,无面便给了他这个,说是能配合他的介引术,是个孤本。
他研究了好久,有很多地方都不太明白,用手指弹了一下头顶的木簪子:“无面,快出来。”
木簪子从他的发髻上脱落,往一旁脸盆架后慢慢滑去,一道身影浮上半空,男子的脸上带着戏谑:“想我了?”
南宫钥扬了扬手里的书卷:“看不太懂,解释一下吧。”
“大才女会看不懂?”无面笑着说:“不是认为法术很好学吗,我找了个跟你的介引术能搭配的你都学不会。”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才女,我普通得很。”南宫钥点了点书卷:“这个你看过的吧,给我讲一讲?”
无面在半空翘起个二郎腿:“说起这个,还真就是为你准备的,你那介引术可附魂,这个可历害了,你用介引术附魂之后便可以用这个控魂,这能让你在死灵之地真正的走上一遭。”
南宫钥将书卷放在桌子上:“怎么说?”
“就是合适啊。”无面用手蒙住半张脸:“死灵之地,你附身于鬼魂身上只能看到皮毛,到底还是脱离不了人间,你只是处于中间位置。”
南宫钥听得一愣一愣的,无面笑了笑,手在前方一拂,一片黑烟幻化成一片连绵起伏的荒芜景象,黑烟状似火焰在荒芜的土地上熊熊燃烧,有从未见过的猛兽与骷髅从空气浮过。黑烟聚拢又散开,组合成一幕幕荒凉的,异象丛生的景象。
“这才是真正的死灵之地……”无面的眼睛看着那些景象,嘲弄道:“还是人间好,是不是。”他双手一捏,黑烟散开:“你学会了控魂便可以利用亡魂自由出入死灵之地。”
“……我对这个没有兴趣。”南宫钥皱了皱眉,那些景象让人极不舒服。
“你知道吗,不仅仅如此,不仅在死灵之地可以驾驭亡魂,在阳间一样可以,你说,有用还是没用?”无面落在地上,操着手不缓不急地说道:“这个不是人人都可以学的,而人人都可以学的你偏偏不容易习得,花大精力和时间学会了你都老了,或者说,你都真正成了我的鬼夫人了。”
“少说混话。”南宫钥将窗户开大了些,眼风瞄到无面往暗处缩了缩,抿嘴一笑:“那到时候我不是连你也能控制?”
无面靠着墙,眯了眯眼睛:“我不一样,我是有神识的,你控制不了。”接着又是一个温柔至极的眼神:“但是你考虑恢复原身后嫁给我,那我整个身心都是你的,随时被你控制在手心里,绝对听话好用。”
“嗯。”南宫钥面无表情地答应了一声:“说我听得懂的话,该怎么做?还有,魂魄不是会归于虚无吗?我还以为鬼魂都会消散?”
无面瘪了瘪嘴,摇头道:“无情的女人……好了好了,别去开门,你还想不想学了!心法,前面的心法先记下来,每日夜里在月下凝神聚气,念心法的同时将气息吸入丹田,多则半年,少则三月,必有所成。至于虚无,那是游荡迷失之魂最终的去处,可不是所有魂魄最终的去处。”
“只要不是误入虚无,或执念于人间,正常情况下死后的魂魄首先是进入死灵之地,有一部分会化鬼,有一部分会轮回,还有一部分,永远留在死亡烈焰中被烧灼。”无面看南宫钥一脸的震惊,笑道:“没有想到吧。”
南宫钥感慨道:“这确实是……别说没有想到,真是从未有可能会想到,得亏你做鬼做得久,果然见识超群。”
无面对她一点头:“那夜里就好好地练着吧,我会陪着你。”
南宫钥咬着唇:“……这里是写了夜里吸纳阴气……感觉不怎么好。”
无面笑道:“感觉这东西是什么?能吃吗?你还是小孩子啊,实际一点吧。你要控的是鬼,不是神,说阴气也没有什么不对啊。你自己想一想,总不会遇到危险总有人及时出现吧,没人帮你时你要怎么办?指望老天吗?”
南宫钥沉思片刻,抬眸看向无面:“为什么这么帮我?”
无面看着她:“也算是为了我自己,帮了你也是帮了我,合适的时候我再告诉你我需要你帮我做的事,那时候请你一定帮忙。”
南宫钥觉得那双眼睛像是望到了自己心里,想也不想就要答应无面,他闭上眼揉了揉眉心:“你是不是又对我用摄魂术了?”
无面哈哈一笑:“开个玩笑,气氛太严肃了,有点压抑。”
“你真是无可救药!”南宫钥捡起一个杯子丢了过去,被无面一把接住,无面说:“你钱多吗?店家讹你怎么办?”
南宫钥看也不看他,起身,出门。
大门将开之时,无面化作一道黑烟消失无踪,南宫钥笑道:“还收拾不了你,这不就被我控制住了。”他倒回去捡起木簪,目光真诚:“好,我答应你,我说过会帮你的,你是不是一直不放心,放心,我说到就一定做到,绝不食言。”
手中的木簪子动了动。
一个小姑娘正从楼下跑上来,看到的便是南宫钥披散着一头长发,春风扬起泼墨般的发丝,男子一脸温柔,白色衣衫飘飞,剑眉入鬓,宛若谪仙。
小姑娘脸一红,扭捏地走近南宫钥,轻声道:“我父亲让我上来问一问,足下可要用饭?”
南宫钥一愣,抬头望过去,用饭?那是当然肯定要的了,难不成饿肚子吗,这小小一家客栈还管饭?
他这一抬眼,将少女一颗萌动的心给平复了下来,红脸蛋也瞬间消退,小姑娘眨巴着眼睛对上南宫钥那一双倒三角眼平平淡淡地说道:“管一顿加半贯钱。”
那种从炙热瞬间消退的眼神没有扎到南宫钥,但那语调估计娱乐到了无面,南宫钥捧在手心里的簪子颤了颤,南宫钥怒道:“你笑谁丑呢!?”
小姑娘一愣,一种心思被谁戳中的尴尬让她又红了脸:“我没有笑啊……”
南宫钥忙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随便笑哈。”
小姑娘一跺脚:“我没有笑啊!你到底要不要饭?”
太现实了,这脸翻得之快,南宫钥在心中默默叹了叹,摇了摇头:“不用了。”
小姑娘瘪了瘪嘴,甩头便走。
这一夜,南宫钥就着温水啃了一个干馍馍,不知道为什么无面没有出来打扰他。
伸着脖子吞下去,心里头无比怀念泽弘为他准备的那一桌饭菜,自遇难以来,好像每一次吃到好东西都是泽弘带着他去的。
实是是忘不掉他,连啃个馍馍都会想到他,有泽弘在身边,就算是逃亡也有糕点可以享受,就连野兔子也不用他亲自动手抓。
如今他不在身边,这馍馍看着让人难受。南宫钥又咬了一口,望向窗外那轮明月,等北狄这一趟走了,他会同泽弘去一趟楚国,如果那个时候一切真如泽弘所说,那他从此天涯海角只跟着他,即便是命他也愿意为他舍弃。
可如果一切如残名所说,他便控制鬼魂制住他,他还有无面,到时候也不一定就是他输,接下来又怎么样?是一别两宽还是杀了泽弘以绝后患?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喃喃道:“到时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