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然握紧了隐在袖中的拳,良久,才对身边的亲信道:“让人好好安置逸王与段公子的尸身,我未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
受命的人是司然信得过的,自然不担心出什么岔子。司然最后又看了一眼那已经冰冷僵硬,却紧紧相拥的两个人,毅然转身而去。
敢夺了他身边的人的性命,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碧涛阁原本的下人已经被尽数撤换,此时里面全是一些陌生的面孔。
正殿之中,一人摆弄着自己身上奢华的锦袍,眉眼中是遮不住的笑意。
身旁的下人谄媚道:“大人这一身衣服甚是合适,想必皇上看到也是高兴的。”
那人眉目一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圣旨还没到吗?”
下人道:“想必是有什么事耽搁了。皇上既已答应钦点大人为国师,自然是不会失言的。大人何必着急一时?”
那人顿了顿,又释然的笑了。
主仆二人正低语着,碧涛阁的大门突然像是被风吹开一般,重重地拍在墙上。门外,一人白衣凛冽,带着锋锐地杀气。
主仆二人皆是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同时看向门外之人。
司然抬眸看过来,眼中冰冷到毫无情绪。
“北域邪魔之流,还妄想当上国师,误我大殷子民!”
那一身锦袍的男子,赫然便是当初所谓救了京中百姓,并顺利入住宫中的高人。
看着他惊恐地连连后退,司然嗤笑一声,“当日你挑拨皇上,令我被贬出京城,可想过有今日?我本不欲与你纠缠,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诱导皇上杀害逸王!”
那人脸色刷白,却也到底没忘了自己的本事。袖袍一翻,手中多了个乌黑的木片,对着司然接连抖动。殿中霎时一片鬼哭狼嚎之音,无数缠绕着浓黑怨气的厉魂扑向司然。
司然掌心一动,玉筝剑顿时出现,连番劈刺将所有厉魂尽数斩碎。剑尖带着慑人的杀气,直直劈向殿中之人。殿中人狼狈地翻身滚到地上,躲开了这一剑。而身旁的小厮却未来得及闪躲,连同身后的圆桌一同被劈成碎片。
血腥气伴随着浓黑的怨气将整个大殿充斥,那人瑟瑟发抖,看着逐步逼近的司然,早已忘了反抗。
司然执剑走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如同喃呢一般询问:“是谁让你设计陷害逸王的?”
漆黑的瞳孔已经变成了银白色,跪趴在地上的人眼中一阵迷茫,随即惊惧之色更重。猛地冲着司然磕头,边嗑边大喊:“是贤太妃!是贤太妃要我要了逸王的命的!”
司然轻笑一声,刚想开口,就见那人突然一甩手,三道幽光直奔胸口而来。玉筝剑宛若有了灵识,自发从司然手中脱出,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将那三道幽光击落。
司然目光一厉,反手取出一个幽蓝的盒子。地上的人一声嘶吼,竟活生生从天灵之中逸出一缕黑色魂魄。
盒盖一张一合,凄惨地嘶号声在空中盘旋片刻骤然消失。只是那盒子却不甚安稳,不停地在司然手中扭动挣扎。
司然不屑地笑道:“不过是个修炼不到家的鬼修,竟还想伤我?你主子都已经落败而逃,你又能有何作为?”
银白的眼睛扫过地上三枚幽光连闪的魂钉,便抬步出了碧涛阁。三枚魂钉突然自燃而起,火势逐渐变大,借着木桌碎片慢慢扩散,直至将整个碧涛阁吞没。
司然回眸看了一眼曾居住了十数年的宫殿,漠然地转身离去。
还有一个人……
兮颜殿。
贤太妃早在前些时日,便借着忧心皇子身体,光明正大的回了宫。一起回来的,还有昏睡了多日,被送去封地又接了回来的七皇子。有了那位即将坐上国师之位的高人相助,这一切并不成问题。只是贤太妃走后皇上大肆整治虞家,如今兮颜殿中也没有几个得用的人。故而,外面的事贤太妃分毫不知。
有了那位高人的诊治,七皇子的气色日渐好了起来。虽然仍旧没有要醒转的迹象,但至少让贤太妃放了几分心。
结果随侍手中的药碗,贤太妃一回身,便看到七皇子林景旭脸上一阵青黑交错,随即一缕缕黑气逸出,紧接着便面色青白,宛若濒死之态。
‘啪’地一声,瓷碗摔落在地,碎成一片片。贤太妃慌乱地扑到七皇子身上,大喊道:“快来人啊!去请仙师来!快!”
屋中随侍的人一阵慌乱,刚要开门跑出去,就猛地被一道强大的气劲打了回来。
贤太妃一回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司然。
身子一僵,已经下意识开了口:“你要做什么!”
司然没有理会,眼神如同再看一群蝼蚁,冷声道:“为何设计杀逸王?”
贤太妃一怔,随即大喊:“你不是已经被逐出京城!为何擅闯内宫?来人!把这个罪臣拿下!”
自然是没人理会她的。
司然皱了皱眉,极不耐烦地走近了几步:“说!为什么!”
贤太妃看着他手中的剑,禁不住瑟缩了一下,抱紧了七皇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司然嗤笑:“你的那位仙师已经死了。你还在等什么?想等着将我和景王驱出京城,又害了逸王,最后再将皇上害死,便可扶七皇子上位?你可知道七皇子体内早已被种了厉魄,即便是醒来了,也早就不是原来那个七皇子。”
贤太妃一惊,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移了一大段。
“旭儿……”她抖着手看向七皇子,半晌之后痛哭之声:“旭儿!”
司然不见丝毫怜悯,鄙夷地看着她:“无知妇人,心肠歹毒。逸王与你无冤无仇,缘何要害他!”
贤太妃突然狰狞着转回头,厉声大笑:“无冤无仇?若不是他在宫中布局,让天龙卫装神弄鬼吓坏了旭儿,为何我的旭儿会落到如今田地!如果不是你们,为何旭儿病重还被强行送往封地!都是你们!你们都该死!”
司然闭上双眼,无力地叹了口气,彻底明白了。
原来……竟是他么……
原来贤太妃一直以为,她在宫中派人作乱的时候,是逸筠派了天龙卫跟着作祟。司然用的是真正的鬼魂,贤太妃查不出线索,只当是以为那些鬼魂皆是内力深厚来去无踪的天龙卫所扮。后来萧迟接手案子,逸筠又派了人协助,在她眼中更是坐实了这一点。
贤太妃恨他与萧迟在京中阻碍了她的计划,借那北域之人的手将他们驱出京城。之后所有的计划,都是针对逸筠的。想必,逸筠秘密将萧迟送出京的事情,也是在她的布局之内……
若不是……若不是自己当日一时之气,将宫内谣传做真,又吓了林景旭。逸筠……就不会死了……
司然猛地睁开眼,死死盯着贤太妃。
无论如何,这个人仍旧该死!
当日林景旭还未身死,她就已经动了让逸筠赔命的念头。无论如何,也该偿还这条人命!
剑出,白光凛冽,眨眼间夺了伏在地上大声哭泣的女人的性命、
司然长长叹了一声,缓缓走出兮颜殿。
他替他们报了仇,待得处境之后,将逸筠和段思坤妥善安葬。再好好的将他们的亡灵渡化,望……来生当真还有把酒言欢之日。
今日的错,他愿意来生再好好偿还。
宫中已经一片混乱,林景和听着天龙卫的上报,闭着眼叹了一声。
这次走了,他们就不会再回来了吧……
那个人,从自己刚懂事起,便一心辅佐自己。直到离京之前,还在尽力让自己做一个明君。而如今,的确是自己将他亲手推开的。
日后,这大殷的江山,却只能靠他一个人了。
“来人,将碧涛阁和兮颜殿封了,将所有知情人尽数遣出宫安置了。从今以后,不许有人再议论此事。”
处理了宫中之乱,只当是还他这些年的相助之恩。日后,他会好好做一个明君,不再如此任性妄为。只当是……弥补这些过错……
京城外官道之上,一驾宽大的马车急速前行着。马车前方,一个白衣人策马奔腾。
车中是一个巨大的冰棺,里面静静躺着两个人,紧紧相拥。除去脸上没有分毫血色,竟如同睡着一般。
悠然谷
老七守在谷口的路边,远远地便看到疾驰而来的车马,赶忙迎上几步。
司然下马,侧身道:“请王爷与段公子灵!”
老七跟着躬身,直至下人将冰棺抬入谷中,才跟着司然进了谷。
萧迟守在谷中已经挖好的墓穴外,直到看到司然和那具冰棺,才长舒一口气。也未多言,命人将冰棺好好抬到墓穴中。落了石门,又填土封墓,才与司然对视一眼,一同将那刻好的墓碑竖好。
墓碑是萧迟亲手所刻,上书——林氏夫夫逸筠思坤之墓。
两人并肩而立,拿过老七递上来的酒水,齐齐洒入土中。
萧迟笑了笑,道:“我不想唤你皇叔,也素来看不惯思坤。只是如今,天人两隔,也不必计较这么多了……”
“过往一切,希望都能尽数放下。怨与恨,比不得黄泉相伴。”话音陡然一停,萧迟合上双眼,再无法说下去。
他知道,即使来世,他们依旧不能相伴。段思坤转世,逸筠却……
司然笑了笑,饮尽另一杯酒:“如你们说的那般,若有来世,望还有把酒言欢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