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膝下共七子,除了刚满十岁的幼子与已经册封了太子的六皇子林景和外,其余皇子皆已被封了王,离开京城。
储位尚稳之时,除去庶出的三皇子外,都动过不该动的心思。若非国师司然一直死死护着,太子林景和恐怕也不会平安活到现在。
而这一次国丧入京,三皇子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带着私兵前往京城的人。
国丧当日,国师要陪同太子进行一系列仪式。而被封了王的各位皇族都只能远远等着轮到他们的时候,才能靠近先帝灵枢。
萧迟站在一众皇子中,目光死死盯着一身白衣的国师,几乎望眼欲穿。
如果不是看到的一瞬间,心底的悸动骗不了人,他几乎以为眼前这个人只是与司然长得一样的陌生人。
冷漠,淡然,带着俾睨苍生,又悲天悯人的圣洁。目光所过之处似乎忽略了一切,却又仿佛看透了所有,让人生不出半点邪念。
明明不过数丈的距离,却仿佛远在天边,无法触及。
萧迟按捺下心底一瞬间的不安,规规矩矩按照着礼官的要求,做着自己未曾做过的事情。
不远之处,一身亲王冕服的男人注意到了萧迟的眼神,又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满面正色的司然,意味深长地笑开。
国丧之后,先帝遗体入殓,运入皇陵。皇城上下虽然依旧维持着国丧的肃穆简洁,却也带着一种隐晦的热闹。只是为了——登基大典。
本想在登基大典前做些手脚的人,因为前一段时间皇城外的混乱也早早歇了心思。到了登基大典之日,一切竟平静的有些诡异。
九龙华服带着威严肃穆,却压在了一个未着冠礼的孩子身上,说不出的滑稽和可悲。
国师朝服上绣着祥云暗纹,日光之下泛着浅淡的银光,将本就风姿卓越的人衬得更为圣洁。
司然垂眸看着眼前有几分无措的年轻帝王,浅浅一笑:“可是紧张?”
林和点点头,却不敢直视司然的眼睛。
司然皱了皱眉,突然眉间一凝:“抬起头来!”
年少的帝王似乎被惊吓到,下意识抬起头,眼中还有未掩去的惊慌。司然淡然地看着他,敛去了笑意,认真而严肃地开口:“身为一国之君,没有人可以让你低头。倘若你有了畏惧,那么天下臣民都将因你的畏惧而惶惶不安。你是君,是这个国家最强大的支柱。永远都不可以害怕。”
少年眼中的惊慌无措渐渐被冲散,直到充满执着和坚定的光芒。他望着年轻的国师,轻轻点了点头,却是郑重的许下了一个承诺。
艳阳之下,年少的新帝身着威严的龙袍,缓缓走上那金光耀眼的御座,转身,面对百官。纤瘦的身体,稚嫩的面孔,却再无一分不安和迟疑,满满的,是属于帝王的威严和天子的气势。
百官俯首叩拜之中,年少的新帝抬首望向身侧不远的国师,紧抿的唇角流露出几分柔和之意。
此后,这万里江山,便只有你陪我来看,陪我来守。倘若可以,可否请你永远不要离开。
新帝登基之后,各部都不约而同送上不少头疼问题。一则是因为国丧与登基大典之时,积累过重。二则也是为了考验新帝的能力。虽然先帝缠绵病榻之前,尚是太子的新帝已经接手不少政事,却始终未曾真正以一国之君的视角去看待这些。
放下手中的朱笔,新帝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下意识又看向身侧的国师。
如果不是一直有国师帮助,恐怕他还不能这么顺利接手这一切。对于这位名为臣子,实为授业恩师的国师大人,新帝是由衷的信任和依赖。
察觉到帝王的目光,司然抬起头看过来,缓缓笑开:“皇上累了?”
微凉的手指触上额头,缓解了酸胀的头痛,精神也好了几分。林和握住司然的手,刚想说话,手中微凉的手却迅速抽出,退至合适的距离。
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林和状似自然地笑着看向林景和:“后宫之中妃嫔可安置妥当了?”
司然半低着头,沉声道:“除去三皇子生母已薨,六皇子年纪尚小外。其余成年封王的皇子皆以将母妃接回封地奉养。未承恩宠的妃子皆被遣送出宫,其余妃子择日送往苑华寺为国祈福。至于尚未离宫的太妃和太后……”
司然一默,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和垂下眼睑,半晌才道:“愿意离开的,便让她们母族接回去颐养,若不愿回去的……宫中也不差这些……”
颔首施礼,司然应声:“是。”
萧迟最近几天过的很烦躁。
人在京城,却只在国丧当天和登基大典当天见过司然两次。而且司然没有留给他半分关注的目光,似乎根本不认识他这个人。越是这样,萧迟越是心急。
他媳妇一直以来都那么萌那么依赖他,怎么换个地方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呢!这样绝对不行!
萧迟同志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深深的危机感!
但无事不能随便进京,国师大人又从不随便出宫,想见人的萧迟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急的头发一掉一大把。
近身小厮看着他的这幅样子,也跟着着急。
“王爷,您这是……”
萧迟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进宫?”
小厮一脸惶恐:“王爷您想做什么?”
萧迟白他一眼:“想什么呢!你家王爷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小厮沉默,低着头腹诽。
王爷您以前铁面无私正直威严,但是打从进了京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哪是不靠谱……是非常不靠谱!
腹诽完毕,小厮抬起头一脸正色:“王爷您一心为民,自然十分稳重。不过……这进宫……还是避讳这些好。如今正是敏感时期,想必皇上也不愿看王爷您进宫。”
萧迟挑了挑眉,嫌弃地咧咧嘴:“还真当谁都惦记着他那点东西,要不是……咳咳……小天啊……你说,国师一般什么时候出宫呢?”
小厮也跟着咧咧嘴:“国师大人向来神秘,小的不知。”
萧迟瞥了一眼墙角的树丛,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转身进了屋。
锦袍男子看着属下的线报,轻笑:“他倒是……呵……”
属下不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惴惴不安地抬眼看了看,才又道:“属下们探听的时候……似乎被他发现了……”
男子不甚在意的点点头:“以他的功夫,发现你们不足为奇。罢了,日后这边不用再盯着。其他人呢?可有什么消息?”
“二王爷和五王爷进京前曾商议联手,却在前一阵京外乱动中突然反目。其他几位王爷暂时未有动作,只是淑太妃暗中有些布置。”
男子不屑的撇撇嘴,“只剩下老七那么一个在宫中,她自然不肯安生。盯着她,有什么异动再报告。明日休沐,将这封信送入国师手中,其余不要多说。”
身旁一直未开口的人突然道:“主子不打算进宫面圣?”
男子微微一笑:“总要先看看这位威风八面的国师大人是哪路货色,才好决定何时亮出底牌。”
皇宫,碧涛阁。
碧涛阁中布置了无数勘测仪器,以及阵法布局。历代国师皆居于此,除了皇帝,平时不会有外人随意进入。
碧涛阁中栽满了青竹,是金碧辉煌的皇宫中,唯一一处充满朴素和宁静的地方。
碧竹错落间,一道白色身影飘忽不定,只有屡屡骤然闪过的寒光,和凌厉地剑气交错而出。
林中竹叶轻动,身影骤然停住,稳稳落于地面。
“出来。”
沉凝如死水的声音穿透竹林,让隐在暗处的人不禁一抖,无奈地走了出来。
司然微抬眼睑看向来人,面无表情:“你是谁的人?”
来人未多言语,只是双手呈上一封书信,恭敬地道:“我家主子命我将此信交予国师。”
司然接过书信,地上的人便瞬间拔地而起,消失在竹林中。
司然恍若未觉,径自打开书信。
信纸是京中富贵人家常用的沪南轻熟,墨是上好的松徽墨,纸上字迹龙飞凤舞难掩气势。单看这些,便能看出是个身份不低的人。
信中并无多言,只是相邀隔日于京中万华楼一聚。
落款一个苍劲有力的筠字。
望着那个有些熟悉的落款,司然若有所思。
京中贵族中,少有以此字为名。只有先帝的嫡亲兄弟逸王,在冠礼之时得太上皇取字逸筠。
逸王生性寡淡,从未参与权势争斗之中。甚至于封地这些年,也从来都恪守本分,从不逾距。这次新帝登基,在众王都怀着别样心思中,却依旧遵照仙帝遗命,扶持太子登基。
若说起来,逸王无疑是先帝最信任的王爷。
那么这种时候……这位逸王殿下,又为何来找上他?
司然眯了眯眼,看着缓缓飘落的竹叶,沉思。
京中三皇子景王府,萧迟捏着手中的信,挑了挑眉。
逸王逸筠?找上他是为了什么?
天知道他完全不想去搀和那些莫名其妙无聊至极的权势之争,他现在只想好好跟媳妇套套近乎,搞清楚怎么一回事。解决了事情赶紧让一切回归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