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迟起身坐到另外一个沙发上,正对司然,神情严肃:“给我个理由。”
司然抓抓头发,看着他严肃并且隐隐有生气意思的脸,顿时无措起来:“就……就想……就想……”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萧迟靠在沙发背上看着他,也不催促,只是眼神很有压迫感。
司然从没有被萧迟这样看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良久,萧迟似乎不忍心再让他这样干着急,才开口道:“然然,你应该知道我本来是打算让你来创辉的。”
司然点点头,低着头不说话,像个不想认错也不敢反驳的小孩子。
周洛坐在一边也不敢再闹,睁大眼睛看看司然又看看萧迟,也有点被吓到了。
坐起身,萧迟双手搭在腿上交握,注视着司然:“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想来?”
司然抿了抿嘴,突然抬起头看着萧迟的眼睛,“我不想让萧大哥一直护着我,师兄和师父护着我长大,以后我想靠自己成长。”
哪怕会面对很多我不懂的事情,哪怕会被骗被伤害无数次,但我一定会慢慢长大,这样才能够真正和你站在一起。不会再被当做孩子,而是当做真正相伴一生的人。
我不想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做活在自己世界里的菟丝花,不想永远都被保护着,直到被厌弃。
萧迟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未语。
第一次见到司然的时候,他还是个高中生。邵砚每个礼拜都会抽时间去一趟司然的学校看他,碰巧有一次就让萧迟撞见了。
那时候的小孩包子脸肉嘟嘟的,笑起来一双酒窝很深,让人看着就喜欢。见到邵砚的时候很开心,从学校里面蹦蹦跳跳的就跑了出来,毫不避讳的挂在邵砚身上,一脸依赖之情毫不掩饰,却不会让人觉得烦腻。
对于这个从来都被邵砚护得死死的师弟,萧迟和程飞一样好奇。在骤然见到的时候,难免会多留意一下。可连萧迟自己都没想到,那一次他就在学校对面的车里,足足看了有半个小时。直到邵砚离开,小孩蹦跶着跑了回去,才回过神。
从那以后,关于这个孩子的消息,萧迟莫名的就开始上心。
发现司然和邵砚的特殊是一个意外。那一年,司然结束了高考并收到了大学的通知书。邵砚为此专门请了一个礼拜的假陪小孩出去玩。
本以为那时候司然和邵砚都不在本市,却不想鬼节的时候突然在城郊看到了两人。本来因为一些杂事而疲惫不堪的萧迟突然来了精神,将车悄无声息停在树荫处,像是偷窥一样观察着两个人。
那是第一次看到小孩出手。洁白的绸符夹在指尖,脸上是严肃而冷厉的神色,不同于往日的软糯可爱,却也十分吸引人。
绸符突然自燃,眼看要烧到白皙的指尖,萧迟下意识想出声提醒,却不想小孩抖手甩了出去,身形一动与萧迟看不到的东西纠缠在一起。在萧迟看来,那明明是一个人在对着空气胡乱挥舞,却一招一式都凌厉迅疾,带着从来未见过的风采。
这一幕刻在心上很久,萧迟动用了不少特殊关系,才顺着特殊事件委托渠道了解了一二。随之而来的,是对这个神秘的小孩越来越浓厚的兴趣。
当闲暇时的关注变成每日迫不及待的注视,萧迟还没来得及理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司然就突然和林和在一起了。
被邵砚捧在手心里的小孩对着另一个男人依赖倾慕,让萧迟难受不已。正巧碰上程飞来找他诉苦,在他面前扬言要拿下邵砚,然后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把人永远绑在身边。
那一刻,萧迟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只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虽然依旧还是习惯的想要关注小孩的消息,却还是有意识的克制着不再让自己对这个人过于专注。
思念和渴望越滚越大,最终变成求而不得的执念。拽着邵砚和程飞大醉一场,萧迟终于决定要放下,重新变成了那个拨皮拆骨都要带着三分笑意的萧迟。
除了偶尔有时候会听到邵砚惆怅担忧的提起自己的小师弟,忧心忡忡的怕他会被林家二少欺负外,一切似乎都变回了最开始的样子。
直到那一天,在屏风后面听到了司然的话。
“学长,我们分手吧。”
那一刻,少年软糯带着点不确定的话,如同天籁一般钻进萧迟的耳朵里。
对面的女客户诧异地看着萧迟不小心将红酒洒出来,萧迟匆匆道歉,起身走进洗手间,却怎么也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小孩在洗手间隔间苦恼的自言自语。隔间的门并没有关严,从缝隙里能看到小孩坐在那里,仰着头碎碎念,手里握着手机,却明显不是在打电话。
旁边的人一眼看过去,顿时被小孩对着空气说话的样子吓到僵硬。萧迟却难掩笑意的转过身,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几乎汹涌而出的喜意。
再后来,何宇巧合下将房子的设计工作转手交给了司然,于是有了一场理所当然的相遇。这里面巧合居多,却也大多数是萧迟精心安排的。
一路走来,萧迟小心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也的的确确将小孩当做珍品一样护着,生怕会有人不小心伤害他。也害怕自己突然失去,所以防卫着小孩身边的每一个人。
因为太在意,太过小心翼翼,有时候下意识就会忽略小孩已经是个成年人,迟早会想要独自一个人去成长。
也或许是因为他从来都希望这个孩子全心依赖自己,将自己当做一切。
而现在,这个孩子开始想要长大了。他坐在自己面前,用认真的态度告诉自己,他想要一个人成长,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为自己的人生规划。
萧迟突然笑起来,伸手摸了摸小孩软软的头发,带着期待和释然应允:“好。”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让司然成为囚困在牢笼里的鸟。外面的世界太大,也许将有无数的诱惑和新奇的事物会吸引这个孩子的注意。但他却不能永远绑住他,他唯一能做的,是做到最好,让他即使成长为羽翼丰满的雄鹰,也依旧会习惯伴在他身边。
司然是他决定要守一辈子的人,萧迟有信心会让自己注视着他成长,陪着他去体悟去蜕变,直到并肩而立。
司然弯着眼睛笑起来,用脑袋蹭了蹭萧迟的手掌,依赖而温存。
萧迟拍了拍他,换了个话题:“你和洛洛想想去哪里玩,过完年我们就出发。”
司然欢快的应了一声,转身就和周洛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商量起来。
萧迟笑着看了他们一会,起身坐回办公桌前。只是拿着文件,却没有心情再看下去。
哪怕表现的再洒脱,也难免会因此而惴惴不安。
即便年味不足,难得的长假却时间过得飞快。大多数人都感觉前一天还在和一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吐槽春晚,第二天就要匆匆忙忙迎接新的上班日。
萧迟赶在年前把公司整顿清楚,特意把自己的年假挪到了十五之后,带着媳妇儿子奔向国外。
新加坡。
一下飞机萧迟就把一大一小两个宝贝的外套脱下塞进行李箱,直奔订好的酒店去。
长时间坐飞机让两个小孩丝毫没有疲累的样子,但身为一家之主的萧迟还是强压着两人回酒店休息了半天,直到下午才放了行。
虽然身处国外,但接上却依旧有不少华人的踪影。只是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完全没有打击到两个小孩的热情,萧迟要时不时的拉一把,才能不让两个小孩走丢。
没走多远,司然突然站在路边盯着一对夫妇发呆。手里的冰淇淋有些融化,落到手上粘粘的,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给周洛擦完嘴巴的萧迟站起身子,就发现司然的异样。
“怎么了?”
司然垂下眼摇了摇头,将手里的冰淇淋塞给萧迟,转身向前走。
萧迟瞥了一眼那对夫妇的方向,最终还是带着周洛追了上去。
不远处,那对夫妇笑着将吃了满脸的小孩抱起来,温柔的给他擦了擦脸。丈夫不知道说了什么,妻子突然明快的笑了起来,带着怀里的小孩也跟着傻呵呵笑了。
之后的行程司然的兴致都不太高,只是因为周洛喜欢,才撑着精神陪他们一起玩。好不容易玩够了回到酒店,司然和萧迟将周洛送回房间,让阿一出来照顾着,才离开。
一出房间,一个小孩迎面跑来,嘴里还不知道喊着什么,吧唧一下栽到司然身上。萧迟下意识扶了一下司然,一抬头,正看到白天那对夫妇面带焦急的跑来。
司然一愣,猛地松开了扶着小孩的手。本来没站稳的小孩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嘴一扁哭了起来。
夫妇两人埋怨的看了一眼司然,这才不甘愿地道了个歉。
司然匆匆摇了摇头,拉着萧迟回了房间。
门外,那对夫妻面面相觑。
“刚才那个孩子……好像有点面熟?”妻子看向自己的丈夫,手里还不忘拍抚着怀里哭闹的小孩。
丈夫拍了拍她,口中安慰:“别多想了,也许是在哪里见过吧。”
然而心里,却莫名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