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别鹤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儿子会有这么粘人的时候。
其实江玉郎一直以来都是戴着面具在做人,哪怕是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是如此。
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对江别鹤表露过他的真实心声。江玉郎只相信自己,哪怕是亲爹也存了几分心眼。
江玉郎难得的这么一次撒娇,反而让江别鹤所有的怒气都消弭了。他用手摸了摸江玉郎的脑袋,须臾将他猛地扶起,拍打着他的肩膀,厉声道:
“玉郎,你告诉爹,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搞成这副模样?”
江玉郎声泪俱下地向江别鹤述说了自己的悲惨遭遇,当然自己学会五绝神功这档子事却似只字未提。
他可不敢保证,江别鹤不会对此动心,如果江别鹤逼他说出来,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江别鹤听他简要讲完这段悲惨遭遇后,也是用无限同情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儿子,悲悯道:
“玉郎,真是苦了你了。你的身体居然亏空成这个样子......唉,都怪为父,都怪我!”江别鹤此时的神情却不似作伪。
他故意伪造藏宝图,为的就是引得江湖中人互相厮杀,但没想到,这幅图却也害了自己的儿子,差点叫自己江家绝后!
江别鹤虽然机关算尽,但也只有江玉郎这么一个儿子啊。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辛苦这一场岂不是镜花水月了?
“爹,是孩儿不好,孩儿不该贪心......”江玉郎见状,也赶紧认错。他偷盗江别鹤的藏宝图,这才落得这个下场。
江别鹤轻轻抚着他的脑袋,叹息道:“玉郎,你有雄心壮志是好的,但你万不该对为父也有所隐瞒。”
他郑重看着江玉郎,见他眼中含泪,又道:“我是你亲生父亲,这天底下谁都会害你,唯独我不会。”
江玉郎知道他这话是发自真心的,至少有八九分真吧。于是他又泪盈盈道:“爹,孩儿知错了,爹......”
这时候,演技不得不飚起来了。
江别鹤又低声道:“玉郎,事到如今,为父也不怪你什么。事已至此,你的武功尽失,只能从头练起了。所幸的是,你从魔窟逃了出来。不过那女魔头,为父早晚会寻到她,替你报仇。”
“只是今后......”江别鹤眯着眼睛,目光中含着无尽的阴谋诡计一般,“你有什么事,大可和为父商量后再去做,知道吗?”
他这意思是,你小子以后再有阴招,得跟你老子学学!江别鹤自己就是个老阴笔,生的儿子是个小阴笔也不奇怪。只是这小子明显没学到他老子的精髓,阴人功夫不够精深,这回就把自己给坑了。
江玉郎郑重地点点头,“孩儿以后一定不敢再对父亲有所隐瞒。”
江别鹤抚摸着他的头:“乖孩子......”
借着,江别鹤又同江玉郎商议起正事来。
“玉郎,既然你回来了。那就随我到苏州慕容世家走一趟吧!”
原来,江别鹤此次外出,却不是为了寻找江玉郎。而是为了前往慕容世家参加慕容老庄主的七十寿诞。这慕容世家是武林中的百年世家,底蕴之深厚,非江家可比。
而江别鹤也是看中了慕容世家的地位权势。他乃是后起之秀,在武林中声望虽高,却终是不能和慕容世家这样比家底。想要战胜它不可能,那就让它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大家融为一体。
于是,江别鹤就想到了联姻这个好办法。原本他是打算让江玉郎迎娶慕容家大小姐的,江玉郎失踪后,他又动了让大女儿慕容凤嫁过去的念头。只是迎娶慕容家小姐,和嫁女儿的性质却是大不相同。
以江别鹤的心机,他要的是江玉郎进入慕容世家后,逐渐掌控整个慕容世家,进而帮助江家成为真正的江南第一豪门。
如今的江南,还是以慕容世家马首是瞻的!江别鹤这个江南大侠的号令,一遇上慕容世家,就怎么也不好使了。
江别鹤和江玉郎说了自己的计划,这次他不再隐瞒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这个儿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若是一直隐瞒着他,只会引出更大的事端来。还不如跟他开诚布公,让他能够配合自己一起实现统一武林的大计。
正所谓父子连心,其利断金。江别鹤相信,通过自己和儿子的努力,一定可以实现江家的壮大。
江玉郎听得是双眼放光,一副激动不已的模样,这也让江别鹤安了心,心道自己没看错,儿子果真是有自己的风范。
“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江玉郎满脸斗志道,“我们和慕容家联姻,这样就可以逐渐掌控他们,然后借助他们的权势,嘿嘿......”
江别鹤满意地点了点头,老大欣慰地看着江玉郎,“吾儿长大了,为父深感欣慰。看来经历了这一次事情,我儿是真的长大成人了。”
江玉郎又要说话,江别鹤却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指了指墙壁,意思是让他闭嘴,隔墙有耳。
“爹?”江玉郎不解地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发现旁人的踪迹。
江别鹤阴着脸低声道:“儿子,你要学的还很多。第一就是,永远不要把心里的秘密吐露出来,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江玉郎一副受教的模样,心道,论起阴谋诡计,还是宁在行勒!
两父子冰释前嫌,关系还更进一步了。原本江玉郎对江别鹤充满了猜测,一直不敢暴露出自己的本性,是故江别鹤也没让他参与到自己的计划当中。
但这下两人打开天窗,把话说明白了,江玉郎便不用再提防江别鹤了。
父子两人决心一起努力,让江家成为武林第一世家。而这第一步自然就是要成为慕容世家的姻亲,这是一条捷径。
这慕容世家作为江湖中的百年世家,有着上百年的历史了。自前朝开始便一直存在,江玉郎不知道它是否和慕容复那个燕子坞有所关联。
但这里的慕容世家的权势也是熏天。慕容老庄主的大女儿便是当朝皇贵妃,而二女儿又嫁给了宁王,这是权。慕容世家百年武学世家,高手如云,老庄主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这是势。
而且,慕容世家所经营的产业更是浩如烟海。漕运、布匹甚至盐铁、钞税等大小行业都有涉及。慕容世家控制着江南的经济命脉,是那种跺一跺脚,整个江南都要大地震的狠角色。
这一次,慕容老庄主七十岁寿诞,从朝堂到江湖,无数大小人物都纷纷前来贺寿。诸如江别鹤之流,都只能排在第二梯队。
毕竟江别鹤近年来虽然声名鹊起,但底蕴却是不足,在某些底蕴深厚的大人物面前仍旧不够看。
这几日前往苏州城的车马都堵塞了城门,江宁镇军专门调遣了一个军前来维持秩序。毕竟老国丈七十大寿,就连皇帝都派钦差特意来贺寿,地方镇军岂会不识时务?
慕容世家坐拥苏州城外偌大的四座山庄,在太湖上接连成一片,可谓是园中有湖,湖中有园。如此大的手笔,慕容复的燕子坞比起来就太过小气了。
这最前方的是千秋山庄,取名也是来自于老庄主慕容千秋。此时千秋山庄大门前的湖水已经泊满了大小船只,就连渡水的码头都是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这要前往千秋山庄,这码头便是必经之路。
江别鹤父子也等到了天黑方才受到慕容家的接见。不过接见他们的却不是老庄主慕容千秋,而是他的一个女婿。
慕容千秋有九个女儿,只有最小的幺妹尚未出阁。老大嫁了皇帝,老二嫁了亲王,其余的女婿无一不是出身名门。
以江别鹤的名声身份,他自以为能够被慕容千秋亲自接见,但没想到对方却只派了一个晚辈来见自己。
江别鹤心中虽然窝火,但却丝毫都没表现出来,仍旧是一脸的温文尔雅,就连江玉郎都差点以为他真的不在乎。
但回到客房里,关起门来,江别鹤却是一脸阴鸷地骂了好几声,他倒是不怕被江玉郎知道了。
慕容千秋第二日才是寿宴大喜,他们便要在此歇息一晚,第二日方才能够见到正主。
“玉郎,今日你也见到了。我这江南大侠,虽然好听,但实际上的地位却是......唉!”
江别鹤倒是没有说错,他此时的悲哀江玉郎也能感受得到。
在真正的豪门大家面前,他们江家实在是太渺小了。
江别鹤拍了拍江玉郎的肩膀,示意他好好干。这客房也不小,有里外两间,正好可以睡下两父子。
今日来的宾客,都是武林中真正的大人物。正教七大门派的弟子悉数带着礼物先到了,就连一些旁门左道,也都送来了贺礼。朝堂熏贵也是各种走后门巴结这位当朝国丈。
慕容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各种礼物缤纷而至,江别鹤送上的东西就显得微乎其微了。
“今日慕容山庄中来客甚多,许多青年才俊,多半也是为了那慕容九妹而来,玉郎,你明天可要好好表现啊!”江别鹤饶有深意地说完,便让他回里间去睡。
只是江玉郎睡到半夜,却听见江别鹤悄悄出门的声音。他自然不敢真得躺在床上休息,就知道这老家伙还有动作。
他悄悄溜了出来,发现江别鹤在自己床铺上作了假人,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十有九八是出去搞事情了。
江玉郎自然也不能干等着,今晚一定热闹得很。
他此时的武功也恢复到了二流境界,虽说不暴露的情况下,很难打得过那些宗师高手。但在这地方,一般宗师也不敢轻易出手。
更何况以他的轻功,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慕容山庄溜达一圈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在庄园内潜行了几圈,这慕容世家实在是大,叫人分不清楚哪里是湖,哪里是园。江玉郎溜达了许久,但在山庄不知名的花园里见到一个熟人,正是小鱼儿!而此时,他和另一个白衣“少年”,却是打了起来。
月色之下,湖面如镜,倒映出二人的身影。那白衣人十分俊美,长得细皮嫩肉的,倒是有点像个娘们!
江玉郎心中一定,已经隐约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这附近还有旁人的气息,他便潜伏好了,不敢声张。
白衣少年和小鱼儿在打斗,他却没想到小鱼儿出手十分迅急,吃了一惊。小鱼儿的武功真的不弱,又有和人交手的经验。
白衣少年,出手飘然,却是有些大意轻敌。小鱼儿招式诡谲,使得是恶人谷中的怪招,差点打中白衣少年。惊慌之中,他居能不退反进一身子一偏,已到了小鱼儿背后。
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挥出,这一掌不但掌势迅急,而且姿势优美。定准了小鱼儿的穴道,更似背后也生着眼睛。
小鱼儿本想一招就抢得先机,哪知先机却被人占了,突然双足一收,凌空翻了筋斗,落在五尺之外,笑道:“等等再打。”
只是短短交手几下,江玉郎却是看清楚了,这白衣少年哪里是个少年郎,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他忽然停下进击之势,细心问道:“等什么?“
小鱼儿道:“你真能瞧出我武功是何人传授?“
白衣少年冷笑道:“十招之内。“
小鱼儿摇着头笑道:“我不信。“
小鱼儿脸上笑容笑得正甜,双拳却已击出,他笑容虽和善,出手却狠辣,这正是他从哈哈儿那里学来的法子。
那白衣少年果然上了当了,虽然未被这两拳击中,但方才占得的先机已失,竟被小鱼儿一轮抢攻逼退数步。
小鱼儿嘻嘻笑道:“我看你还是……“
一句话未说完,这少年突然欺身扑了进来,竟拼着挨小鱼儿两拳,一个肘拳走向个鱼儿胸膛,用的竟是存心和小鱼儿同归于尽的抬式!
这次是小鱼儿吃了一惊了,他可不想挨这一举,反甩手,大仰身,身子“嗖“的倒窜了出去。
但那少年哪肯放松,如影随形,跟了过去,双拳如雨点般密密打来,用的全都是拼命的招式。
“好个拼命三郎,不对,拼命三娘!”江玉郎暗中叹道,心想这小姑娘的武功哪里有半分女孩子的模样?
小鱼儿两只手拳掌变化无端,招式忽而狠快,忽而诡谲,忽而刚烈,忽而阴柔,忽而不刚不柔,不软不硬。
他正是已将杜杀武功之狠辣,阴九幽之诡谲,李大嘴之刚烈,屠娇娇之阴柔,以及哈哈儿之变化集于一身。
这样的武动,在江湖中本已少有敌手。当初他在地宫中对付江玉郎便使出过这些套路,只是奈何不得江玉郎这样的异数罢了。若是对上江湖中任何一个同辈之人,也是不虚的。
谁知这少年的拳法简直有如狂风暴雨一般,竟打得小鱼儿喘不过气来。但这少年心里也正在暗暗吃惊,他实在也想不到这孩子武功的变化竟有如此之多,他实在瞧不出是何门路。
突听小鱼儿大声道:“喂,住手。!
白衣少年也道:“好,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