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紫鸢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形下再见到时曜。
许是身处娱乐圈的缘故,时曜的头发不是中规中矩的黑色,染了浅棕色。
左耳上戴着一颗黑色的耳钻。
古朴又神秘。
他那张脸无疑是出众的。
衣着倒是中规中矩,一件普通的白衬衫配黑西裤。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穿着,在他身上竟也能透出一股邪魅来,不知是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以及那颗古朴的黑色耳钻的缘故,还是他本身就带有这样的气质。
时曜见裴紫鸢看过来,身形微僵。
他眼中的女孩,一身浅绿色长裙,带着她独有的风格,一头墨发及腰散落,她就坐在那里,箜篌靠在肩头,双手还附于弦上。
姿容淡雅,气质如仙。
一曲惊鸿,一如初见。
他其实早就来了,不过在礼堂时,他并没有坐在属于他的席位上,而是寻了一处角落坐着。
在那里,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着他想看的人。
看到她起身离开,他才跟过来。
一路跟到这里。
本没打算现身,就站于角落。
只要他不想,他有能耐保证不会被她发现。
没想到会再听到她弹奏这首曲子,他没忍住,向前走了几步,就这么站在窗前,能更清楚的看到她。
就是没料到她会抬头看过来……
不,或许不是没料到,而是早就料到了,但他还是选择向前走,站到她目之所及的地方,存了怎样的心思,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这样对视着,竟让时曜生出些许无措来。
打招呼?
还是假装没看到就这么转身离开?
比起后者,他其实更倾向于前者,不只是教养使然,还因为,他自己想这么做。
但,自来交际没有任何问题的他,竟是好半晌都做不到主动出声打招呼。
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吗?
当然不是。
他只是,不太敢。
仅此,而已。
正在犹豫之际,他看到女孩对他笑了。
灿若晚霞,美若初花。
心尖忽而滚烫。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轻握成拳。
她嫣红的唇瓣微启:“时曜。”
是在喊他。
心猛地一跳。
原来,他的名字由她喊出来,是这种感觉吗?
心中思绪万千,时曜面上却看不出半点。
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如此反复几次,他才微微一笑,礼貌颔首:“裴小姐。”
裴紫鸢面上的笑有一瞬的凝固。
裴小姐……
如此生疏的称呼。
犹记得,他前世救下她那会儿就是这么称呼她的。
但也只是那么一次而已,许是看出了她的颓然,他给她一顿训斥之后,对她的称呼就变了。
他都是叫她,鸢鸢。
和她爸妈一样,叫着她的小名。
不过裴紫鸢到底是裴紫鸢,情绪很快控制住。
又恢复浅浅的笑。
只是这笑,明显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真诚和灿烂。
她站起身,发现四肢竟有些僵硬,忙用整理裙摆作掩饰,“……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想喊他时总,但以他们目前的交情,喊他全名又不太合适,而且,她也不是那么想喊他全名,索性便直接略过称呼。
时曜明显感觉到,她对他的态度变了。
那天相亲宴上,她纵然从始至终都不失一个世家千金的仪态和礼数,对他的态度却很强硬。
她对他的印象并不好。
直接拒绝了,甚至还隐隐有不再和他有任何交集的意思。
可是现在,她对他的态度变了。
那天左皓在电话里告诉他在商场的所见所闻,他还心存怀疑……
是的,心存怀疑。
但就算心存怀疑,他也很开心。
直到此时他才确定,或许,左皓那天说的就是事实。
她对他,的的确确和相亲那天不同了。
怎么改变的,又为什么会改变,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他的态度变了,不再那么强硬的将他拒之门外,这就够了。
“难得回学校一次,随处看看,就走到了这里。”
看着眼前气质淡雅温婉淑然的女孩,时曜轻吐口气,微笑:“一起走走?”
裴紫鸢微微一愣,而后应道:“好啊。”
求之不得。
她正愁寻不到合适的理由和他接触呢。
“你等我一下。”裴紫鸢说完就转身出教室,等出了教室避过时曜的视线,她的脚步就不自觉的加快,最后直接变成了跑。
直到跑出艺术楼,她才反应过来。
这么不管不顾的在楼道里奔跑,真不像她的性格会做出来的事。
偏偏她还就这么做了。
她很想见时曜,很迫不及待的想站在他面前确认他还安好。
这一点,她不得不承认。
原来,之前她那么稳得住不见他,不是不想见,只是将那份想见他的心思深深藏住了而已。
直到此刻见到人,她才明白,她有多想见他。
裴紫鸢知道自己跑的速度有多快,可是,当她跑出艺术楼大门,看到等在前面花坛旁的时曜,她突然就愣住了。
时曜刚才是在窗外,走过来是有一段距离的。
按照正常速度,仅她跑到这里的时间,他根本走不到这里,更别说还是这样一副等了好一会儿的淡然模样。
目光落在他微微凌乱的发梢上,裴紫鸢瞬间心绪百转千回。
看到跑出来的裴紫鸢,时曜淡然的面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讶异。
随即,有欣喜划过。
很迅速,仿若幻觉。
裴紫鸢也惊觉她失态的一面被时曜看到了,倒也没有觉得丢人或是其他,很是自然的放缓脚步,双手提着手提包置于身前朝他走去,半点不失她大家闺秀的风范。
不是强装镇定,而是在裴紫鸢的认知里,她和时曜已经很熟了,熟到可以托付性命的地步,下意识里就不会在意在时曜面前失不失仪这种小事。
裴紫鸢一双眸子直直盯着时曜,直至走近。
这个过程,前后还不到一分钟。但裴紫鸢的思绪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早不知飘了多远又转了几个转。
她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
想起了时曜舍命救她的那一幕。
其实在清醒的时候,她是不大敢去回想那一幕的,不管是前世还是她重生后。
每每回想起,都是在梦中。
噩梦。
时曜为救她而死,却仍不放心她,将时家交到她手中,让她有足够的保障在上京那个地方活下去。
到死,他都惦念着她。
这样深厚的情谊,她如何能不还?
等报完裴家的仇,让家人得以安定,余生,她都用来还他的恩情。
让他不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缠着平白吃亏戴绿帽,护他不被仇人所害,安然度过此生。
被裴紫鸢目光灼灼的盯着,时曜有点被惊到。
让他觉得,是不是他哪里不太妥当,是脸上脏了?还是衣服穿得不得体?
如果不是他还算沉得住气,此时怕是早已慌乱的查看自身了。
但就算再不自在再慌乱,时曜也没提醒裴紫鸢。
他并不讨厌被她这么盯着。
裴紫鸢是想扑到时曜怀里抱抱他的,一个人守着偌大的时家二十年,她真的……很累。
她还不能表现出来。
不然,她如何能守得住时家?
上京可不像海城这么简单,稍一不慎,一个偌大的家族就可能改朝换代,甚至消失。
时曜留下的东西,她当然要守住。
所以,哪怕她很累,哪怕她很孤独,她也将自己活成了心狠手辣杀伐果决冷血无情没有任何弱点的黑寡妇。
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没扑到他怀里,盯着他看的目光也缓缓收回。
神色平静的对他微微一笑:“走吧。”
时曜点头。
两人之间隔了约莫一米的距离并排走着。
走了好一会儿,谁也没开口说话,一致沉默着。
突然,时曜脚步停下,裴紫鸢的也停下。
同时看向对方,异口同声:“你……”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
愣了差不多十秒,裴紫鸢突然就笑了。
还低低笑出了声。
这是发自内心的、仿若有一股郁气散开的、开心的笑。
时曜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愣了愣,竟也跟着弯了弯唇角。
他能感觉得到,她此刻很开心。
她开心就好,至于原因,谁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