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殿试过后,钟馗果然得了一甲头名,不仅如此,还因为文章优异,获得了扈国皇帝的亲自召见。
钟馗扬眉吐气喜不自胜,欣欣然随着宫侍踏上了皇宫正阳殿。三跪九叩之后,钟馗抬头望见了一朝天子,而扈国皇帝也正在好奇的望着他。
两两互望之下,皇帝皱起了眉头,钟馗心生不妙。
相貌粗陋本就天生,自幼也被笑骂惯了,钟馗本以为天子并非凡人,必是量才录用,谁知旁侧竟跳出几个臣官以貌取人,谗言妄语讥讽钟馗,说什么金科状元须内外兼修,几百考生不缺这一个人才。
对钟馗容貌失望至极的皇帝,本来还打算上演亲手御批状元郎的佳话戏码,大失所望之下竟一时糊涂听信了小人谗言,当场抹去了钟馗的功名。
士可杀不可辱,钟馗没了功名不算什么,可这等奇耻大辱怎能吞下,所以钟馗以身抗命,大骂了一通朝廷不公之后,一头撞死在正阳殿的龙柱上。
“啊!”杜平惊得倒退一步,怪不得皇城之中,人人避而不谈,莘莘学子一心想要报效的朝廷圣上,竟是如此庸俗不堪。
“哈哈哈……”钟馗忽然大笑道:“纵使做了鬼,钟馗也绝不放过那些奸佞小人,有他们挡在扈国朝堂之上,必将误国误民!所以……我要将他们一个不留的全杀光!”
“杀……杀光?”杜平又是一惊,怪不得近日里传闻京城接连死了几个高官,原来竟是钟馗的报复。
“不错,杀了那些狗官,怒斥了圣上,圣上允诺恢复我的状元之名,以状元官职重新殡葬,且将我的小妹配与一位皇子,钟馗才肯善罢甘休!”
钟馗身形动了动,弥补的结果纵使再辉煌,也及不得性命一条,小妹嫁的再好,也终不如兄长陪在世上。钟馗始终放心不下的,还是他的小妹钟梅英,因此才前来托梦于杜平。
“正南有一事相托,望杜贤弟能帮忙照拂小妹顺利出嫁。”
杜平若有所思的蹙了蹙眉,照拂自是应当,可杜平并未见过钟馗的小妹钟梅英,贸然前去似是有些不妥,但若推阻又不忍心。
钟馗似是看出杜平的犹豫,叹道:“钟馗深受贤弟殡葬之恩无以为报,待小妹出嫁后,家中一应田产全归贤弟所有……”
“兄长,杜平不是这个意思!”杜平听了这钟馗这番见外的话,忙解释道:“只是担心,小妹她……她是否肯信我。”
钟馗轻叹一声,道:“贤弟将那枚相生结给她看,她自会信你。”
杜平这才想起那枚从钟馗尸身上找到的相生结,紧忙在袖袋中摸了摸,相生结竟然不见了。
杜平又在怀中腰间四处摸索着寻找,却怎样都找不到,心下一急竟从梦中急醒过来,猛的睁开双眼,便望见眼前悬着那枚相生结。
杜平的父亲好奇的盯着手中拎着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个女子盘结的物件,难道说儿子去京城赶考的这一遭有了艳遇不成,为什么身上多出来这么个东西?定情之物?祖传信物?看来这女子家中条件不怎么好,否则也不会拿个红绳结子做抵押……
“还给我!”杜平一把将相生结从父亲的手中夺过,顺手塞到枕头底下。
杜父被杜平的举动气的瞪圆了双眼,不就是一个破绳结子吗,从小到大老子什么没给过你?竟学会和老子抢东西了!杜父才要张口开骂,忽然意识到什么,竟笑得一脸乐开花,
“平平啊,你可算好了!”
杜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眼珠转了转,一梦义兄钟馗之后,杜平的郁结病症竟然奇迹般恢复了,难道是钟馗的冤魂帮他驱走了病魔?
“平平啊,你是瞧上哪家的小姐了,为父这就给你准备聘礼去!”
杜父见杜平真的痊愈了,不禁喜出望外,早将方才杜平抢走相生结的气愤变成了兴奋,儿子肯娶妻,他当然等着抱孙子了。
杜平白了父亲一眼,毋庸置疑的回道:“没有!”
杜父纳闷的问道:“哎?那方才那个绳结子是……”
杜平道:“那是儿在路上遇到的一个同学的贴身之物……”
“哎呀!不得了,平平啊!为父可就只你这一根独苗,千不该万不该,平平你千万不能娶个男人回来啊!”
杜父惊叫连连,杜平没好气的哐当一声躺回到床上,气急败坏的回道:“爹!你不要胡思乱想行不行!”
杜平将与钟馗在觉生寺相识,一同进京赶考惨遭生死离别,以及方才钟馗托梦与他的事仔仔细细的讲给了杜父听。杜父听完,气的出了三口长气,大叫道:
“气死为父也!就说那乌龟王八皇上和尚什么什么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平惊的蹿起来捂住杜父的嘴,急道:“爹!你小声点儿,叫人传了出去,告你个侮辱朝廷,可是要遭灭门的!”
“哦哦哦……”杜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平时都是一本正经的,也不知何故只要在儿子面前,杜父就控制不住经常失态,调整了一番后,杜父悄声问道:“这么说,你那位仁兄是将他的小妹托付于你了?”
“嗯!”杜平神情染上些哀伤,可怜的钟家,怕是只剩下了钟小妹一个人。
“平平,你明天多带些银子去瞧瞧那钟姑娘,实在不行就接来咱家住,为父认她做干女儿,给她丰厚的陪嫁,也让她风光风光!”杜父坚定不移的说。
杜平白眼望着父亲,无奈的回道:“爹,你认的干女儿数都数不过来了,也不怕她们成家之日就是你倾家荡产之时?”
杜父眨了眨眼,怯懦的回道:“啊……这样……说的也是,那就……你看着办吧!”
……
黑白无常自从升了鬼君之职,在鬼吏中的身份地位仅次于十殿阎王。做拘魂鬼使之时,连门神神荼郁垒都敢拦截,如今做了鬼君,皇城宫殿也没了阻挡。
可是,这扈国的三宫六院都转了个遍,连带着郊外荒地中的那座孤坟,却仍旧没有发现钟馗的魂魄。
谢逸轻锁着眉头,依旧不甘心的在皇城中四处飘飞着找寻。范皓紧随在谢逸身旁,默默的陪着他。
谢逸思虑片刻,出声问道:“无赦,你说钟馗他能去哪儿?”
范皓随口回道:“必是生前有实在未了的心愿,也或者他是想做个孤魂野鬼吧。”
谢逸诧异道:“不是说他撞死在正阳殿上,为何这宫中却像在准备喜事?就不怕冲撞了煞气么?”
范皓扫视一眼四周,点头道:“的确有些怪异,这扈国纵使再小,礼部也不会不懂这些禁忌,况且礼部侍郎卢启新死,钟馗死煞也不过七日,竟要操办喜事,确实有些奇怪……”
话未说完,谢逸忽然旋身降落在宫墙上,眯起双眼紧盯着宫墙甬道暗处一角,悉悉索索蹿出个黑影,急匆匆的朝前走着。
夜半三更的皇宫中,此人竟能成功的避开侍卫的巡逻,跑到这皇宫的角门来,想必非奸即盗。
谢逸并非想要行侠仗义,只是这人的古怪行为令他心生疑窦,看装扮像是个宦侍,这大半夜的出来想要做什么?
范皓也降落在一旁,顺着谢逸的视线锁定在那个鬼鬼祟祟的宦侍身上,只见那人悄悄的将角门开了个口,探出头去阴阳怪气的学了两声猫叫。不一会儿的功夫,墙外街边出现了另一个黑影。
谢逸与范皓看着这一幕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会面,只听墙外那个黑影悄声问道:“小木,这么急唤我来做什么?”
被称作小木的宦侍悄声回道:“刘叔,再过几日,小木要代替五皇子殿下去迎纳王妃,劳您转告我爹娘,小木以后怕是不能再回去看他们了。”
刘叔大惊道:“啊?你不是说五皇子殿下快要病死了吗?这究竟怎么回事?”
小木悄声道:“刘叔,你别问了!”说着,小木将怀中抱着的一包东西塞给刘叔,叮嘱道:“这是小木在宫中这些年攒下的一些积蓄,烦您转交给我的爹娘,就说万一小木再没机会出皇宫了,请他二老用这些银子买个下人伺候送终吧!”
刘叔还要再问什么,却被小木一把推出去老远,哽哽咽咽的泣道:“快走吧,被人发现就没命了!”
角门悄声闭合,会面就此结束。名叫小木的宦侍又顺着原路悄悄的钻进了甬道尽头的黑影里。
谢逸转头望向范皓,范皓笑了笑道:“这皇家宫苑之中,阴谋宫斗一桩桩,不是你我该管的事情。”
谢逸不语,却从宫墙上旋身落下来,追随着小木的身影飞进了皇宫深处。范皓诧异他今日怎么对这皇室宫斗感了兴趣,却也不多问,只随着他一并跟了上来。
廊瓦飞檐的皇家深宫后院,小木悄悄的钻进一处僻静的宫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