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梦然坐了下来,表情略微有一些瑟缩,嘴唇蠕动了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
龚墨没有着急,大致的事情他已经了解清楚了,毕竟对于这一类的低等级任务,探查者能收集到的信息是非常多的。
但胡梦然是委托人,直接无视她的话,会显得很失礼。
“楼下的人来找过我们很多次,一开始我们也是好好谈的。”
过了好半天,胡梦然才恍若平息了情绪,缓缓地说着,她不知道这件事应该从什么地方说起,便干脆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龚墨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仿佛得到了鼓舞,胡梦然深吸一口气,语调变得从容了一些:“其实我们也知道孩子的动静儿比较大,看看这地板,从卧室到客厅,我们全都用软垫铺满了,后来还在上面铺了地毯。”
一边说着,胡梦然起身打开了卧室的房门,仿佛是想证明什么。
“您看,真的,我们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胡梦然走回来,重新坐下, 表情有些许急切, 龚墨知道,这与其是在跟他说, 不如说是这些话是说给她自己还有楼下的姜鹏听的。
“可是他们家太不讲道理了,自从那个姜鹏被查出来是肺癌晚期,他们兄妹两个就不依不饶,非要说我们的声音太大, 打扰了老人的休息, 还说就是因为我们一直不听劝,不管好小孩,才导致他们爸爸得了癌症,最后去世的。”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胡梦然的语调忍不住提高了一些, 显得有些激动, 双眼立刻开始泛红,泪水夺眶而出,“本来我们和姜鹏没啥关系, 从来就没什么交流,自从他查出来癌症晚期,所有的错就都变成我们的了?”
“又不是我们让姜鹏得的癌症,也不是我们不每年带他体检,没有提前检查出来癌症,凭什么就是我们的错了?”
眼看胡梦然的情绪有些失控,龚墨拿过桌上的纸巾递了上去。
“自从姜鹏确诊以后,这俩兄妹上门才勤快些, 我听楼下邻居说, 这两人以前十天半个月也看不着一次,老人一个人在家, 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后来才经常来, 还请了保姆,有的时候也会留下来过夜。然后就开始频繁地上门来找我们茬, 说我们家声音太大, 说孩子动静闹人。不管我们做什么都不依不饶, 有的时候甚至半夜三更上来砸门, 那个时候我们全家都睡觉了,还非要说我们楼上有声音, 吵到了他们。”
“话也越来越难听,还诅咒我们全家不得好死, 说我儿子出就会被车撞死。我三十六岁才怀上的儿子,生他的时候更是差点死在手术台上,我们确实有些宠着孩子,但也并不是一味惯着他的。”
“他们来说的第一次,我们就铺了软垫,说的第二次,我们就在软垫上面加了地毯,把架子鼓换成了电子的,儿子练习的时候, 都是戴耳机的,根本就没有声音。”
“跳绳也是去走廊跳, 一般都是八点左右跳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就休息,你说说,我们这是不讲理的吗?”
胡梦然抹着眼泪, 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开始啜泣。
龚墨轻声安慰了两句,再次递上了一张纸巾, 却并没有对事情本身做出任何评价。
对和错这种事,谁又说得清?
人在表达情绪、辨论是非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维护自己,这其中的真真假假,谁又能判定呢?
“后来,后来老人死了,他们很久都没有上门来,我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可是还没到一个月,兄妹两个又开始经常来,有的时候,还带着一家人一起来,就像是那个姜鹏还活着一样,他们是来串门的。”
“开始我们也没在意,也没人在意,只当是他们思念父亲而已。可是后来有人说, 在小区里面看见了那个姜鹏, 事情才开始变得不对起来。”
“那个姜鹏平时很喜欢在小区里面溜达,喂喂鱼、晒晒太阳什么的,所以小区里面有不少老人都认识。一开始我们听说了,只当是谣言,也没当回事,直到后来姜宝洙他们又找上门来。”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了,他们兄妹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神情也不太对。我说不上来是怎么个感觉,就是觉得不对,那个,大师,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我说的意思。”
龚墨轻声笑了笑,温和地说道:“当然,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开始互相影响了。”
对于龚墨说的话,胡梦然其实没有明白,但她知道龚墨懂了她的意思,便继续说起来:“我老公还要和他们吵,我就拦着,但是他们说话越来越难听,连我也听不下去了。”
“他们就好像真的着了魔一样,总觉得是我们家害死了他们爸爸,一定要我们给出个说法,有好几次他们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儿子也在家,差点被他们打到,吓得一直哭。”
“自从姜鹏他们死了以后,我儿子的性格也变得内向了很多,他还总问我,是不是因为他不乖,楼下的爷爷才会生病、才会死。”
胡梦然捂住脸痛哭起来,好半响才能继续说话:“从那以后,他不在家玩皮球,也不跳绳了,架子鼓也不打了,每天回家安安静静的,走路都是蹑手蹑脚的,说话都不敢大声,我和他爸看得心疼得不行。”
“一直到上个月,那天吵得特别凶,差点打在一起了,还是邻居来把我们拉开的,有人报了警。但是他们就是不听,警察来了也不听,一直骂我们,还骂我儿子,诅咒我们一家都不得好死。”
“我老公气坏了,和他们对骂起来,话也很难听。但是那个时候,都在气头上,说什么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对不对?”
“而且,我们也没有胡说,他们就是魔怔了,一直觉得姜鹏还活着,说我们打扰了他们爸爸的休息。多可笑啊,人都死了才来当孝子,明明就是他们不肯放过老人,凭什么一直找我们的麻烦?”
“那天他们走的时候,那个姜程璧冷飕飕对我老公说,要我老公下去陪他爸,结果没过多久,我老公就摔死了。”
“当时那个位置正好有监控,能看到我老公摔下楼梯的全部过程,他的身后没有人,就是突然往前摔下去,像是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当时就把颈椎摔断了,骨头都刺了出来,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