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确实是一种从未设想过的手段。”
行走在虚空图书馆的巨大书架之间，被黑纱覆面的影法师沙奈朵此时也一边将漂浮在身边的书籍一一送回，一边回答着身边段青刚刚带来的求问：“以前的演练都是按照我们主动寻找泰伦之塔来计算的，若是这个新的设想可以成功的话……”
“问题在于这其中的理论。”帮助对方接过了其中一部分古旧的书籍，段青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你是七人议会的成员，也是虚空领域的专家，以你的眼光来看，这种方法的可行性和成功率是多少？”
“……虚空领域的专家，并不能帮助我在研究魔法的本质上有所建树。”闭着眼睛微微沉默了一阵，停下了整理动作的莎娜随后淡然摇头：“你提出的这个问题，更像是一种对魔法本源的探究，它涉及到了整个自由世界的元素运转，它们究竟从哪儿来，又到哪里去，如何在魔法师的手上成为魔法，最后又以什么样的形式消失……即便是在千年前的古魔法帝国时代，魔法作为兴盛的时期，这些问题的答案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呢。”
“否则的话，这个书库中的古籍，应该就会对这一‘答案’有所记述了，对吗？”段青苦笑着点了点头：“虽然因为维持统治的需要，古魔法帝国的魔法研究更偏向于应用方向，但……他们总不能一点理论的研究与支持都不做吧？”
“不要把那些古人想得有多强大，现在的这些所谓的复辟者也是如此。”
将手边漂浮的最后几本书籍归还到了眼前的书架顶端，莎娜转过头来的评价中带上了几分轻松的意味：“芙蕾帝国建立以后的千百年来，法师议会也一直维系着这个世界的魔法平衡，在发现世界边缘的崩塌之后，我们也一直想办法弥补那些末日的创伤。”
“在这样的动因之下，整个魔法世界也一直在进步。”说到这里的黑纱女子将手掌平举，那同样被黑色手套包裹的掌间之上也有淡淡的虚火开始燃烧：“时至今日，我们不比千年前盛极一时的魔法帝国更弱，我们也理应比他们更强。”
“那……有关那些复辟者与我们之间的争斗，又是怎么回事呢？”段青不由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好像从我接触到魔法世界以来，有关魔法帝国时代与后魔法帝国时代的‘新生维系者’之间的矛盾就一直存在，难道我们这边就没有‘复兴魔法’这一目的么？”
“当然，但我们眼中的‘复兴’，与他们眼中的‘复兴’可大不相同。”莎娜用理所当然的眼神回应着段青：“我们从未想过要用魔法统治这个世界，也一直极力避免涉入世俗，与复辟者之间的战争，只是这种理念冲突之下自然而然的演变罢了。”
“不过自从天空之城出现以后，这一宗旨理念也确实受到了一些冲击。”点了点自己的头，段青随后也微微发出了一声叹息：“谁都不愿意看到这座城市飘在自己的头顶上威胁自己的安全，那些复辟者们自然也不例外，针对天空之城的战役，他们至少也已经发动了三次了。”
“还不是因为泰伦之塔被抢走的缘故。”莎娜的回答则是带上了几分明显的愤怒波动：“马洛克氏世世代代将那座宝贵的遗产无偿提供给我们使用，结果却被魔法帝国的余孽们设计抢走！还有消失的马洛克、被伤害的克莉丝汀，还有这些年无数牺牲的魔法师同僚们……这笔账，我们早晚会跟他们算完。”
“唉，‘余孽们’与法师议会之间争斗了这么久，恐怕结下的仇怨已经足够成为‘理念之争’的替代品了。”灰袍魔法师也只好撇了撇自己的嘴巴：“而我也承受了法师议会的诸多恩惠，肯定会站在法师议会这边的……克莉丝汀女士恢复得如何？”
“只能说健康状况良好。”将升起的情绪波动收回少许，莎娜的神情微微缓和了几分：“她在翡翠之塔幻境中受到的创伤过重，魔力水平和精神的稳定性可能需要更久的时间才可以完全恢复过来……怎么，你还需要她的协助么？”
“只是有一些关于水元素的问题想要请教于她，一会儿我亲自去拜访她好了。”段青点了点自己的头：“芙蕾雅女士如果在的话，正好也可以一起请教一下。”
“你是维金斯的学生，若是可以在魔法理论上给予你足够的支援，我们肯定是不会吝啬的。”莎娜声音温柔地回答道：“当然，若是连维金斯本人都无法回答的问题，我们也不一定能给予满意的解答。”
“维金斯在七人议会中的地位我当然知道，但维金斯在七人议会中存在的时间……唔，话说回来，我对我的这位便宜导师，还有很多地方不够了解呢。”段青再度摆出了小心翼翼的姿态：“比如说……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一个维金斯吧？”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瞥了一眼段青的脸，莎娜的老态语气带上了几分意外的感觉：“费尔南多·维金斯当然只有一个，独一无二。”
“可是我在火焰之地战斗到最激烈的时候——”
“啊，你说的是那个啊。”
似乎明白了段青犹豫的话语中指的是什么，莎娜再度响起的话语中也带上了几分低笑的成分：“我明白了，你指的是维金斯的分割思考——他可以将自己的思维划分成很多个‘个体’，并将他们赋予到各自的分身形体之中，将每一个形体做成几乎近似于本身的存在。”
“那可以说是最为完美的‘分身’。”
话音停顿了一下，黑纱女子继续向前的脚步声也在巨大的漆黑书架之间再度开始回荡：“经过了几十年的淬炼，维金斯已将这一技艺发展到了难以想象的高度，原本理应出现在那些分身之上的魔力与性格差异已经被他压制到了最低，更不用说成倍的协同思考与成倍的魔法运用效率——论实力，或许我们其余成员加起来都比不上维金斯一个人呢。”
“确实，我所见到的每一个‘维金斯’，看上去都没有任何不同。”意外于能从对方口中得到这样的评价，段青低下了自己的头：“若是果真如此，那魔法的使用方式恐怕也不是简单的‘叠加’……再考虑‘组合’以及‘法阵’之类的情况……”
“有机会的话，你可以找他向你展示这一终极的技艺。”继续着整理与维护书架的工作，用魔法捧起另一堆古旧书籍的莎娜似乎也放任段青陷入了思考的状态：“你是他成为七人议会领袖以来第一个亲自点头收取的魔法学徒，对于你的‘求学’和‘请教’，他肯定也不会吝啬的。”
“这个倒是不必了，我很难想象要是有四个我同时存在，现场会乱成什么样。”惊醒过来的段青急忙摇了摇自己的双手：“薇尔莉特的符文魔法，我现在也只是学到了一些皮毛而已，更何况还有虚空魔法的研究和元素之泉的赐福，若是再在‘元素拟态分身’上下功夫，我的脑子恐怕不够用啊。”
“很好，看来你也知道‘贵精不贵多’这个道理。”莎娜的低沉声音也在前方的昏暗回廊中游荡：“只是这维金斯的绝学与紫罗兰之主的绝学，究竟哪一个更加有价值……呵呵，这或许也是一个值得选择的问题呢。”
“这种没有必要的较量，就不要延伸到我的身上了吧。”心中传来了某位女性的强力声明，段青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上了对方的脚步，同时帮忙把前方两旁遗落的一部分古书重新捡拾起来：“一个天天把我使唤来使唤去的导师就已经够我受的了，要是维金斯再对我‘青睐有加’的话——唔，我是不是太想当然了？维金斯会同意把这种绝技教给别人吗？”
“至少他很信任你。”整理的动作再度停顿，走在前方的莎娜这一次真的回头看了段青一眼：“从我加入法师议会到现在，我还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冒险者如此‘言听计从’过，有关你的提议和要求，他都认真考虑并接纳了。”
“……或许是一种投资？他想在某个关键的时刻让我好好‘回报’他一下吧？”
“‘命运之子’的身份确实很重要，但绝不是他如此信任你的最大理由。”
古书在影法师的周围上下翻动，似乎将她这一刻情绪的波动具现化地显示了出来：“包括我们——我们所有人都在过去或多或少承受过你的无私帮助，也从中见证过了你的能力和心性，在我们所有七人议会的成员眼中，你一直都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呃……不要突然这么说，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维金斯也不是一个独断专横的领导者，他也会参考我们其他人的看法和意见。”
面对段青挠着脑袋神情窘迫的模样，莎娜低笑着再度回身继续向前行走：“只是基于我刚才对你说明的理由，有关你的那些决定非常容易得到我们的一致同意而已……包括之前你们提出的那个‘公审’，我们很轻易便同意了。”
“啊，是维扎德的审判是吧？”段青试探着问道：“整个法师议会内部都同意吗？”
“大部分魔法师同僚们是同意的，火焰之地的事情毕竟也闹得很大。”莎娜的手臂在四周再度漂浮而起的古书之间微微升起：“唯一的阻力在于：他们是一个冒险团，主持这个冒险团最后的处置问题，与我们决意不干涉世俗事务的理念相违背。”
“抱歉。”微微沉默片刻的段青低声回答道：“是我忽略了法师议会的立场。”
“这个阻力也不算什么，有关你们以冒险者联盟集体提出的那个请求的原因，七人议会已带头向法师议会的成员们作出了说明。”莎娜的回答声中带上了几分笑意：“为了彰显公平，我们首先向冒险者协会的现任议长汉娜·安泰尔征求了意见，然后邀请了我们所能邀请到的所有势力，见证这场审判的过程。”
“也就是水3月12日，是吧？”段青点了点自己的头：“地点则是在自由之城——为什么要选那里？那里的治安可没有外界想象中的那么好啊。”
“自由之城是‘自由’的城市，治安问题只是他们如此坚持‘自由’的其中一个必然的后果而已。”明白段青正在暗示的是什么，莎娜语气淡然地回答道：“那里是我之前长年隐居的地方，所以我对那里的了解也更深。”
“既然法师议会尽可能多地邀请了所有人，那愿意保持开放、容纳万川的城市，必然就是可以选择的最佳地点了。”
***********************************
随着消息的散布，自由之城的氛围明显也在这几天变得不同，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赶至此处的代表们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自由之城的城民面前，将原本萧索冷清、阴暗遍布的城市景象完全改换成了另外一副模样。随着“宾客”人数的增加，来自自由之城官方的管理与控制也开始明显增强了起来，原本还待趁着这波大型活动想办法捞上一笔的蠢贼们随后也立刻遭到了一波雷厉风行的打压，在城主莱纳与各大王座候选人的手下迅速偃旗息鼓了。
“看来聪明人不多啊。”
目送着在城主府卫兵的追赶与驱逐下四处乱跑的一些仓皇背影从自己面前经过，同样刚刚赶到此地的段青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要是我的话，我肯定摇身一变站到官方势力这边，先挂起‘从良’的名号，说不定还能靠着吃掉同行大赚一笔呢。”
“这条路也没那么容易走。”早就来到此地前来迎接的朝日东升闻声发出了一声冷笑：“外有十二王座势力，内有天下第二、东城会那样的行会存在，想‘卷’也不一定能卷得过他们。”
“天下第二也就罢了，吕板凳不是还在神山那边吗？东城会的统治力居然还有这么强？”暗自观察着城内其他方向的状况，用抬起的手臂微微遮住面庞的段青继续问道：“他们是怎么混到现在的？”
“我也想知道。”不断来往于大街上的人群中，摇着头的朝日东升冲着段青招了招手，然后率先沿着城市内部盘绕延伸的河道，向着街巷深处的某个方向走去：“所以我准备了一场会面。”
“咱们先去东城会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