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那会儿,朱守备他娘过来住了些时日。
朱守备是乡野出身,他娘就是一寻常的乡下老太太出身,纵使这些年当了官太太,但也是子嗣为大的老思想,才不管什么小姐不小姐的。
老太太来了以后,对嫁进来三年还没生出娃的孙诗珂那叫一个横挑鼻子竖挑眼。
纵使朱守备一直秉着要让嫡子先出生的想法,但老太太并不这么想。
老太太才不管什么嫡子庶子的,她只知道,只要她儿子后院里生出来的孩子,那都是她的大孙子!
住的那些时日,老太太一共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做主给朱守备新买了两个良家妾。
第二件事,就是给朱守备后院唯一的通房丫鬟雪筠,停了避子汤。
而且等朱守备要发火的时候,老太太捂着胸口熟练的往地上一躺,开始叫唤:“哎呦哎呦,我胸口老痛了……”
等把人扶起来,老太太就又开始嚎哭,哭什么“不知道这一把快要入土的老骨头,死之前能不能抱到大孙子”,又或是什么“等我死了,都没脸去见你爹了”什么的。
朱守备是一腔怒火再怎么高炽,老太太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也是被打得彻底没了脾气。
打那之后,不过几个月,这雪筠便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
乔画屏只问孙诗珂:“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孙诗珂眼神挣扎半天,低下声来:“……夫君他同我说,等雪筠的孩子生下来,无论男女,便养在我膝下,先充作我自己的孩子……”
乔画屏有些蹙眉,却也没说什么,好像这也是这个时代大户人家惯用的法子。
若是正室不能生,便会把庶出的孩子抱来养,充作嫡子嫡女。
乔画屏低声问孙诗珂:“那你愿意吗?”
孙诗珂猛地抬起头来,眼神里仿佛蕴了一团火:“我……我不愿!……我怎么可能会养我夫君与其他女人的孩子?我看到就恶心!”
她只要一想,这是她夫君同别的女人做了那样的亲密事才生下来的孩子,她就浑身发颤,甚至有种作呕的冲动!
乔画屏还没等说话,孙诗珂突得意识到自己这话好像把乔画屏给带上了,她赶忙补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越说越有些急。
乔画屏却无所谓道:“没事。几个孩子我是自己很喜欢,跟他们是谁的孩子没什么关系。再说了,我本来就跟他们爹没什么感情。跟你这情况不一样。”
乔画屏态度洒脱,但孙诗珂却沉默下来,半晌没有说话。
乔画屏便端起茶来,等孙诗珂平复下情绪。
她确实是很无所谓。
甚至她还庆幸那个叫梅渊的男人是个死人。
死人好啊,死人多省事啊。
“姨娘,您不能进去……夫人正在见客,您不能进!”
外面的阻拦声传来,但显然丫鬟没有拦住,雪筠的声音越发近了:“我挺着个大肚子来给夫人请安,讨个座位不过分吧!”
孙诗珂脸色立即阴沉下来。
乔画屏还是头一次,从这个单纯的小姑娘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
她愣了下。
“让姨娘进来吧!”孙诗珂有些发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外面守门的丫鬟把门拉开,雪筠一袭粉色裙衫,扭着腰身进来,笑嘻嘻的:“雪筠来给夫人请安了……”
话音还未落,雪筠便看到了乔画屏,一下子脸都黑了。
她总觉得,她三年前那次落胎,跟乔画屏脱不了干系!
她原本想报复,便请了一次泼皮无赖去乔画屏必经之路上堵她,但却不曾想,那些泼皮无赖反而被乔画屏揍了个满头包,还被乔画屏送了官,甚至差点牵连到她之后,她就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后来在守备府里见着乔画屏,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她就当忍辱负重了!
好在老天有眼,让她今年正大光明的怀了爷的孩子!
雪筠脸上难免带出了几分扭曲神色来:“我当是谁!原来是乔娘子啊!”
孙诗珂呵斥道:“没规矩!怎么说话的?!”
雪筠盯着乔画屏,一手抚着肚子,一边冷哼:“夫人,我当是有什么贵客,这不过是个乡野寡妇!我眼下可是怀了爷的骨肉,她也受得起我的礼?”
态度中的轻蔑,嚣张,简直是不加遮掩。
孙诗珂气得浑身发颤。
这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脸!
乔画屏悠悠道:“都说言传身教,言传身教,看来雪筠姨娘已经打定了主意把肚子里的孩子教成这般模样了?”
雪筠脸色顿时变了,怒道:“你敢诅咒爷的长子?!”
乔画屏礼貌一笑:“看来雪筠姨娘很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方才不怎么样啊。”
雪筠被乔画屏堵的哑口无言,整张脸的神色精彩极了。
孙诗珂盯着看了会儿,简直神清气爽。
乔画屏又悠悠的补了一句:“姨娘看上去很容易生气的样子,为了保证腹中胎儿的健康,难道不应该修身养性吗?”
“你!”
乔画屏:“我这可是好心相劝,你难道也要说我在诅咒你腹中胎儿吗?”
雪筠是发现了,这姓乔的,身手好,打不动,嘴皮子也利落的很!
她现在可是身怀金疙瘩,跟这种又臭又硬的臭石头犟什么!
雪筠白了乔画屏一眼,气呼呼的甩着帕子离开了。
雪筠一走,孙诗珂便解气的笑了起来:“方才她那个脸色!……”
倏地,她心里隐蔽的飘过一个想法,要是真能气得流掉了孩子,那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起,孙诗珂浑身都惊出了冷汗。
她怎么能这么想?!
但她叩问内心深处的最隐晦处,却又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期盼雪筠肚子里这孩子生不下来!
孙诗珂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
乔画屏在一旁看着,见孙诗珂方才开怀,转瞬又有些郁郁,她心中不禁感慨,这些烦恼来源,还不都是因着臭男人?
她再次觉得,那个姓梅的男人,是真的好。
好就好在,他是个死的。
孙诗珂自己调节了会儿,很快情绪又恢复了正常,开始同乔画屏说起了时下流行的一些胭脂水粉。
乔画屏观察了会儿,见孙诗珂真的是恢复正常了,这才问起来近些时日县城了来的那些兵丁,是替贵人找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