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屹深忽然停下脚步。
低头看向妹妹。
“五哥……你干嘛这么看着我?”眼神好可怕。
乔屹深瞅着她,“幼凝,你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吗?”
“你伤了人,不管对方受伤重不重,有没有生命危险,你都犯了大错,何况被你伤害的这个人,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幼凝,你可以单纯,甚至可以愚蠢,但你不能连最基本的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
乔屹深语气不重,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珠玑。
乔幼凝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上头五个哥哥……三哥死了,二哥和四哥在国外,家里人都很宠她,包括大哥和五哥。
自小被宠着长大,没人对她说过这么严重的话。
“五哥……”乔幼凝睁着双大眼睛,嘴巴张开,半响,干巴巴挤出一句:“我怕她伤害陆二哥,我……我怕她玩弄陆二哥的感情……”
就像卫生间门口看到的那个青年人,被宁归晚弄成那样狼狈又卑微的模样……
“幼凝,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诫你,陆子启和张氏集团的千金指腹为婚,虽然迂腐得有点可笑,但陆家和张家都是认真的,即便陆子启不喜欢张家千金,他仍是张家的未来女婿,你和他不会有结果,也不可能有结果。”
乔幼凝小脸苍白,嘴唇颤抖,单薄的身子随时要跌到。
乔屹深看着妹妹受伤的样子,于心不忍,却不得不硬起心肠,妹妹被骄纵惯了,该受点教训。
不仅仅因为要过权御这关,她再不受点教训,以后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陆子启有野心,为了和哥哥竞争,一定会娶张家千金,你现在收回心思还来得及,我想你也不想和几年前那个女人一样,当一个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你最恨第三者的,是不是?”
乔幼凝唇色都白了。
乔屹深抬手摸上她的头顶,声音软了许多:“今晚你留在这,权二哥不让你在病房里,你就在外面守着,必须要让他看到你悔过的诚心。”
“幼凝,你已经二十一岁了,过几天国家乐团培训班的考试就要开始,若考上了,你就要一个人到京城去,应该独立坚强,做错事要学会自己承担。”
乔幼凝不敢一个人面对权御,“五哥,爸跟妈会担心我的……”
“我会回去跟他们解释。”乔屹深道:“他们既然让我处理好这件事,就会听我的建议。”
“可是我还要练琴……”
“你学了十几年,还差这三五天?”
凌晨两点多,权御接到一通越洋电话,看见号码,他拿上手机走出病房接听。
乔幼凝红着眼蹲在墙根,看见他,受惊似的站起来。
权御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把手机放到耳边,走向一边:“……我近期没时间,等得空,会过去看他……”
……
宁归晚是被疼醒的。
意识没全部回归,先感受到后脑一会儿尖锐一会儿钝的疼痛。
慢慢清醒过来,入目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嵌入式吊灯,还有……输液吊瓶的支架,医院专用。
她受到了袭击,当时只觉脑袋整个懵掉,倒下去的时候,朦胧中似乎看到卫生间堵她的那个女孩子。
宁归晚皱着眉,想抬手去摸疼的地方——
才发现右手被人握着。
缓缓转头去看,看清握住自己手的人,她怔了片刻。
权御趴在病床边,额头垫着小臂,西装的领子堪堪挂在他宽厚的肩上,似乎稍微一动,就会掉下去。
宁归晚的视线落在被他握在掌心的那只手上。
男人五指收拢,扣在她的手腕处,纤细的手腕线条,将权御的手衬得宽而大。
衬衫袖卷着,露出的小臂结实有力,卷起的袖子隐约可见干掉的血迹,因为他趴着的姿势,大臂和肩胛骨的衬衫微微紧绷,显出男人的肌肉线条来。
昨晚被权御送来医院的路上,她还有点意识。
他抱着她,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却能感受到他的心急如焚。
宁归晚静静望了他,忽而想起母亲还在的时候,她每次生病,母亲都这样守在床边,无论何时她一睁开,看到的一定是母亲的身影。
过了会儿,权御忽然抬起头。
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分明浮现惊喜的神色,“醒了?”
他说着,直起身,肩上挂着的西装果然滑落。
权御没去理会,只看着宁归晚,目光少了平日里的沉晦,多了些温柔:“头疼得厉害吗?”
男人眉间有着睡眠不足的疲劳,额头还有压出来的红印子,却也没损了他的俊朗,反而添了些生活的气息,像是遥不可及的天神走下凡间,沾了烟火气,显得更容易亲近了。
“还好……”一晚上没开嗓,声音格外哑,宁归晚清了下嗓子,再开口的声音清澈了些,“我想喝水。”
权御倒了杯水来,扶着宁归晚慢慢坐起身,白色枕头上染了血水。
宁归晚有些虚弱,喝了几口,竟有些喘,那女孩下手也真是狠。
权御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搁到床头柜上,声音低缓:“时间还早,再睡会儿吧。”
宁归晚看了眼窗户,确实还是黑的。
“你去床上睡吧。”单间的病房都有家属陪护床,“我有需要就叫你。”
权御没听她的。
扶着她躺下,把椅子往床边拉近一些,抚了抚她的额头,声音低又缓:“快睡。”
头很疼,宁归晚根本不能入睡,不安地换了几个睡姿。
房间很安静,只有外面偶尔响起一阵脚步声,但很快又是极致的寂静,不知过去多久,宁归晚悄悄睁开眼。
“睡不着?”权御靠着椅背,见她睁开眸子,倾身靠过来,“是不是很难受?”
暗昧的光线下,男人的眼神那样真诚,带着关心和心疼。
在英国这几年的孤身漂泊,宁归晚养成了什么都往肚子里咽的性格,疼了累了都自己忍着,默默消化,因为没人可以诉说。
宋长峰和谭溪对她很好,也仅仅是朋友的好。
这世上能让她依靠的,哪怕天塌下来她都不会害怕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她只能靠自己,她也只有自己。
但此刻,她望着权御的眼睛,鼻梁不知怎地有点酸,眼眶有热意,仿佛回到了四年多以前,母亲还在的时候,她想克制心底涌出的这种奇怪感情,却怎么也克制不住。
眼泪滑过眼角,很烫,真是奇怪,她头脑很清楚,她没想哭的,眼泪却像有自己的意识。
妈妈说得不错,她这人一病起来,就特别矫情。
经历了这么多,没想到她还是这么矫情。
“是不是很疼?”权御捧住宁归晚的脸,两个拇指擦去她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明义!”
明义进来,后半夜外面换了人守着。
“叫护士。”
权御说完,明义立刻去护士站叫人。
护士很快过来,做了简单的检查,征得家属同意后,给伤者打了止痛针。
离开的时候,护士瞧见门口蹲着个女孩子,抱膝缩在地上,歪着脑袋睡着了,挺可怜的样子,正要叫醒她问问情况,被明义拦了下来。
“她伤了人,不在这待着,就得去局子里。”冷冷的语气,听起来格外铁石心肠。
护士怔忪了片刻,虽然不赞同这样对一个女孩子,不过也没多说什么,门口这两保镖看起来不太好惹,里面那个……身上有股强大的气场,不是一般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
不知道是不是止痛针发挥了药效,宁归晚渐渐地有了些困意。
她闭着眼,浓长的睫毛湿润,卸下一身的盔甲和尖刺,女孩脆弱得像只被遗弃在陌生环境里的小动物。
权御仍握着她的手,忍不住想,她刚到英国的那段时间,是不是也会这样哭鼻子?
继而想起自己初到加拿大的那段艰难岁月。